栏目: 经典短篇小说 作者:佚名 热度:
【赏析】
《沉思》是文学研究会的成员王统照早期的作品。在当时,相信文学是一种于人生很切要的工作,认为“文学应该反映社会的现象,表现并且讨论一些有关人生一般的问题”(茅盾语),是文学研究会成员所共同具有的基本态度。把王统照的《沉思》放在这么一个时代背景中来观照,我们就会比较清楚地看出这篇作品的意义。
在这篇小说的四个人物中,作者所欣赏、所赞美、所同情的显然是美丽而温柔的女子——琼逸。她的裸体、她的灵魂都洁白如玉。她对爱情忠贞不渝,同时她又想借艺术之力,给人生以光明。她知道自身的美丽与情感的高洁,她只想以此助成名家的艺术品,而从未有过一丝别的杂念。然而在这么一个与她的纯洁想法完全不同的社会中,她美好的愿望很快就破灭了。她感到冷,她感到孤寂,她发现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的理解她、爱她。琼逸的美丽和那种广博的对人生的爱透露出作者的人生理想,在作者看来,“美”和“爱”应该是救世的良方,只是这个社会太黑暗了。
围绕着琼逸的三个男子,各有不同的身份,各有不同的性格: 画家韩叔云功成名就,充满浪漫的幻想。面对着琼逸的裸体,他“一面正在画意上用功夫,竭力想发挥他的艺术天才,一面眼对着这个天然的人身美,心中也有些怦怦似的乱跃”。记者兼情人的那位少年,冲动而多疑,有时竟至于冷酷。那个五十多岁的官吏则是一副狡猾、傲慢和专横的腔调。这三个男子虽有许多不同,但有一点却是相似的,那就是:他们都企图将琼逸看作私人财产,容不得别人插手。否则就不会有韩叔云那莫名的妒嫉与愤怒,少年人那忧郁懊丧的面色和绝情,官吏的粗话与失态。
琼逸尽管充溢着“美”和“爱”,但生活在这群人中间,身处于这令人窒息的社会,她实在是显得太单纯、太幼稚了,她只能哀叹:“到底我有我的自由啊!……世上的人,怎么对于我这种人,却这等地逼迫我呢?……是侮辱吗!……甚么势力呀?” 这是琼逸的叹息也是作者的叹息。作者将小说取名为《沉思》,既实指琼逸在湖滨亭子里的沉思,又暗示着对这种社会现象应引起全社会“沉思”之意。
《沉思》这篇小说是近70年前的作品,但在今天看来仍有它的现实意义,人体模特儿的烦恼依旧存在,“美”与“爱”对社会的作用仍然是一个广泛的人生话题。只是我们今天的认识要比当年远为深入和全面。
这篇小说很短,情节也很简单,近乎白描。但在简淡之中,人物形象却非常鲜明,这主要得益于略微夸张的动作描写、心理刻划和极富个性的对话。譬如写到韩叔云想象着裸体像的成功时,小说这么描绘: “这才是真正的曲线美哩! 哦! 这是我一生最得意的艺术表现,她是美丽而温和,就使能将她那一对大而黑润,睫毛很长的婉媚眼光画出,也足使我们那绘画界的作家都搁笔了。”这里活画出了艺术家的浪漫与冲动。譬如写少年人的焦急与疑心时,小说写道:“大门开了,他一看来的一个人,像是个新闻记者,又像是个书记派的少年。带一顶极讲究的薄绒帽,这时却拿在手里扇风,天气并不很暖,他头上偏有几个汗珠……他见门开了,不等韩叔云说一句话,便踏进门来……”这儿的举手投足活脱脱是个年少气盛者的所为。再如作品刻划那官吏的蛮横时,用了这样的对话:“骗人的人!……往后不准你再引她入你的画室,……哼!……你敢不照我的话办理……你听见吗?……她是我的!……”这种言语只能是属于这无知、暴戾、自以为是的官吏。
同样地,小说在塑造琼逸的形象时,用了诸如“婉媚眼光”“琢玉似的肉体”“看着心醉”“盈盈的走”等词语,尽力美化着作者心目中的女性。
全文只有两处写到了风景,一处是开首韩叔云想象着成功后的喜悦,他看到了落日的余光及天上飞过的鸽子。这里的景物与他的心情是完全吻合的。另一处便是末尾琼逸一人在湖滨亭子里沉思时所看到的风景,这儿的风景虽然“最盛”,在琼逸的眼中却全失却了光彩,她只感到冰冷、静寂、沉闷。打破梦境的白鸥仿佛在提醒琼逸要面对现实的人生。
小说的景物描写寓意极为明确,但也许目的太直露,反而显得有点生硬与勉强,不如索性不作这种点缀,使全文贯穿着一种白描的风格。
就叙事方式而言,这篇小说有着一个明显的特点,即叙事视角的跳跃性与随意性。这里既非纯客观的人物视角的变换,也非纯主观的叙述者的视角。这里每个人都可以自由上场、随意消失。举例来说,小说一开始从韩叔云的视角来叙述他的心理活动,可接下来的一段却是从叙述者的视角来描写画家与琼逸两人的感受了。又如小说写画家初见那少年时,全然从画家角度来审察,忽然又由琼逸的视角而转至那少年人的视角了。官吏的出场与下场也充满了偶然性。有趣的是,小说以韩叔云愉悦的幻想开头,以琼逸悲哀的回顾与沉思结束,又显示了作者有意识的安排。这种根据作者需要而不断变换视角的叙事方式是一种比较原始的叙事手段,它有优点:全知全能、不受拘束;但也有不足,即缺乏一以贯之的气脉,有时显得深度不够。但不论怎么说,在白话文代替文言文的初期,这样的小说已经显示了一定的实绩。
王统照的《沉思》发表于1921年1月,刊于作为文学研究会会刊的《小说月报》第1期。和其他文学研究会成员一样,作者力图通过文学来揭示社会问题,反映现实人生。而且直到今天,作品所提出的问题依然有现实意义。但正如作者晚年在评论自己作品时所说的: 这类小说常常“从空想中设境或安排人物”,“重在‘写意’”,这种个人的局限和历史的局限,我们也能于阅读分析时明显地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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