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网络 作者:王铭婵
楚天碧.流水香 夜深了,简雲爬上坑,坑烧得很热,简雲的脸儿通红,雨凤在做针线。顺子已经睡 有脱衣服的,有脱裤子的,有骂娘的。什么声音都有,也有打笑的。简雲,拖过一床被 作者:王铭婵
宫花故人送行人,朝自言问自相闻,相在途家沦旧阔,哪闻潮平罗裙平?
汉入官末野草生,遥际南窗苋密争,谁道今人有作冷,自凄自嘲摆舟撑。
秋天了,黄叶飘飘,落入泥壤中,夏季里还在枝头上的花朵儿连个影子也没有了,
有的就是被行人踩得很深的泥土,里面相信会有残花影子。
简雲四岁了,雨凤给她扎着两个小辫子在头顶上站着。简去穿着小花格布袄,袖子
上还有一块补丁,在这个家简雲穿得最好了。雨凤还是很年轻。简雲抓了一把泥从院子
里回来:“娘,爹还不回来。”雨凤给她洗手:“爹去卖菜,一会儿就回来了。”简雲
道:“我要找爹。”雨凤道:“你去哪儿找?爹在菜市场上呢!”简雲道:“我去菜市
场。”雨凤道:“市场那么大,走丢怎么办?”简雲道:“爹走不丢吗?”雨凤道:
“爹是大人。”简雲道:“我也是大人了。”雨凤笑了:“你真是大人了,娘也不要这
么操心了。”简雲道:“娘操心,做什么?”
雨凤道:“简雲,乖,娘要做饭了,一会儿你爹好回来了。”简雲道:“我去门口等
爹。”雨凤道:“可不许跑远。”简雲道:“娘,我不跑,我把屋门开小缝看着爹。”
雨凤笑了:“好,依你。”简雲将屋门开了个小缝,蹲在一旁。简雲样子很一般 ,实
在不像她的亲爹,亲娘。
顺子挑着菜篓子回来了,顺子看到女儿,顺子放下菜篓子,抱起简雲转了一个圈:“想
死爹了,在家听不听娘的话呀!”简雲道:“听,爹,我要和你去卖菜。”雨凤打过水
来:“快洗把脸吧。”顺子快速地洗了脸,顺子从衣袋里摸出十几个铜板:“给,今天
菜价都落了,就这么点。”雨凤道:“够了,孩子找了你一天了,快和她玩去吧!一会
儿就吃饭了。”顺子道:“我帮你做些什么?”雨凤道:“看好简雲。”顺子道:“也
好,简雲,来,到爹这里来。”顺子拖过来一张小矮凳子,坐下来,身上的汗还在流,
简雲扑过去:“爹。”顺子抱起简雲:“真听话。”简雲道:“爹,去摘花吧!”顺子
道:“都秋天了,院子里没有花了。”简雲道:“院子里没有花了,爹带我出去摘。”
顺子道:“外面就有吗?”简雲道:“有。”顺子道:“为什么有?”简雲道:“咱家
院子里没有,都跑到外面了。”雨凤笑了:“花儿还长了腿吗?和简雲一样?”简雲道
:“有,花儿有腿。”顺子道:“在哪呢?”简雲道:“在花里面。还有小豆豆。”顺
子道:“那不是腿。”简雲道:“那是什么呀?”顺子道:“爹也不知道。可爹知道那
不是腿。”简雲道:“小蜂蜂也没有了,也飞了。”雨凤道:“小蜂蜂的饭没有了,小
蜂蜂当然就跑了。”
简雲道:“小蜂蜂有腿。”雨凤点点头:“对,小蜂蜂有腿。”简雲道:“娘,你说,
小蜂蜂有腿,是不是还会飞回来?”雨凤道:“明年的夏天,就会飞回来。”简雲道:
“我就长一岁。对不对?”顺子道:“对,那时候,简雲就可以陪娘在家一起做点活
了。”简雲道:“爹,我和娘一起做活。我大了。”雨凤听着,她看着顺子:“我不用
简雲做活,她不应该做活。”顺子道:“我们给不了她那样的生活,长大了,她一样得
做活的。”简雲道:“我愿做活,爹在做活,娘也在做活,我也要做活。”顺子点点头
:“好闺女。”
雨凤摆上饭,饭很简单,有个碗里是些很稀的粥,能倒出人影,简雲在粥里面看到
自己的小辫子,简雲咯咯直笑:“娘,看呢,我的小辫儿在天上。”雨凤笑了:“是吗
?”顺子道:“你娘的手巧,能把简雲的辫子栽到天上。”用包米叶子盛着一些腌菜,
是些菜叶子,雨凤掰了一点黑馍,沾了点粥,放在简雲嘴里,简雲吞下了,吞得很艰
难。顺子推过那碗稀粥:“闺女,吃这个。”顺子道:“雨凤,她吞不下馍,可不要噎
着,我吃点啥都行。孩子不能吃这些粗的东西,她太小了。粥给她喝吧。”雨凤道:
“瞅你干了一天活,也吃这些。”顺子道:“大老爷们有什么的呀!吃点啥不行?我吃
啥都香。”雨凤拿过稀粥,喂着简雲。简雲大口的吃着:“娘,天天都能吃粥,多好。
”雨凤鼻子有些酸:“乖,娘一定让你吃上粥。”
顺子只是低着头吃着手里的黑馍。抓着腌菜,干了一天的活,顺子很能吃,毕竟他是青
壮年。
下了,明天还要早早地起来,割菜,卖菜。简雲爬到雨凤的油灯前:“娘,油灯里面有
火。”雨凤道:“火?”简雲道:“和娘烧的柴火一样。”雨凤道:“睡吧,孩子。”
简雲道:“我要陪着娘。”雨凤道:“娘一会儿就睡了,快睡吧!睡太晚了不好,已经
闹了一天了。”简雲道:“娘绣的虫子真好看。”雨凤道:“这是鸟和鱼。”简雲道:
“鸟和鱼真好看。”雨凤道:“今年过年,娘也给你绣件新衣服穿。”简雲道:“这是
娘给谁缝的呀。”雨凤道:“这是马太太家的活。”简雲道:“娘给马太太缝过年的衣
服?”雨凤道:“这是马太太平时穿的?”简雲道:“娘不给她缝。”雨凤道:“娘靠
这个赚钱。”简雲道:“马太太靠什么赚钱?”雨凤道:“马太太不用赚钱,马老爷有
钱。”简雲道:“娘也不用赚钱,爹有钱。”雨凤笑了:“爹没有钱。”简雲道:“爹
为什么没有钱?”雨凤道:“马老爷家是富户人家,咱们家是穷人家。”简雲道:“那
娘怎么是富,怎么又是穷?”雨凤道:“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就是富。”简雲道
:娘吃好的,就是吃粥吗?”雨凤道:“娘也说不出来。”简雲道:“娘,马老爷和马
太太在四岁的时候,也是富户吗?”雨凤道:“这娘也不清楚。睡吧!不要问那么多,
大了就什么都知道了。”简雲道:“娘也睡。”雨凤道:“乖,你睡吧,娘还要再做一
会儿,马太太赶着要呢?”简雲道:“马太太不绣吗?”雨凤道:“马太太是太太,会
绣也不绣,要不穷人怎么有赚钱的机会,富人又怎么有享福的机会呢?”简雲道:“娘
,不想做富人吗?”雨凤道:“谁不想啊!想什么就有什么?那么每个人都想了。简雲
,不要问了,一问起来就没有完。”简雲坐在坑边,看着雨凤飞速缝着手上的活。
雨凤家的对门,是一位教书的先生,他生有一子,取名字是方布。简雲不出门,一直也
没有见到。方布没有娘,方先生去学堂教书,是教些富人家的孩子,有几次方先生带着
方布一起去学堂,被办学堂的老板狠狠说了一通,所以方先生只能将方布留在家中,学
着写大字。方布写多了,不免也是坐不住,毕竟才是七岁的孩子。他出了家门,他认识
雨凤,也知道雨凤家有一位小妹妹,方布这个孩子老实,他不想去串门子,也怕爹回来
说他,索性就在院子里掷铜钱,一掷铜钱飞得很高,之后铜钱又痛快地落在地上,方布
捡起来,又掷,一会儿就累出满头汗,方布家的院门开了,方布看着院门,进来一位小
姑娘,方布看着她:“你是谁?”小姑娘道:“我是简雲,住在你家对门。”方布过来
拉着简雲:“你是雨凤婶的女儿?”简雲点点头。方布点点头:“你怎么过来了?”简
雲道:“我偷偷出来找爹的,我听到这里有声音,哥哥你在干什么?”方布道:“看,
我在玩铜钱。”简雲伸过小手,捏过这枚铜钱:“铜钱?我爹也有。”方布道:“你快
给我。”简雲送回他手中:“你很喜欢铜钱吗?”方布道:“我爹说,人的骨头要和铜
钱一样硬,这样就会做人了。”简雲道:“为什么要和铜钱一样硬?什么是做人?”方
布道:“铜钱很硬的,你能给它弄碎吗?”简雲道:“能。”方布递给简雲这枚铜钱:
“我不相信。”简雲将这枚铜钱放在地上用脚使劲踩,铜钱还是好好的。方布拾起铜钱
:“骨气是不能被人踩的。”简雲道:“哥哥,我不懂。”方布道:“我也不懂,这是
爹告诉我的。”简雲道:“哥哥的骨头很硬吗?”方布道:“硬,和铜钱一样硬。”简
雲道:“骨头硬就能喝上粥吗?”方布道:“骨头硬,爹说就是骨气,骨气是天地间最
好的东西。”简雲道:“我可以骨头硬吗?”方布道:“可以,简雲,你几岁了?”简
雲道:“快五岁了,五岁我已经是大人了,我可以和娘一起做活了。”方布道:“简雲
,你真有孝心。”简雲道:“孝心又是什么?”方布道:“孝就是对爹娘尽孝,不让爹
娘生气。还有忠呢,忠就是对国家尽忠,不让外敌入侵。但自古忠孝是不能两全的。”
简雲道:“哥哥,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呀。”方布道:“我爹是个读书人,他讲给我听
的。”简雲道:“我可不可以听啊!”方布道:“我会讲给你听,你每天都过来。”简
雲道:“我还得去找爹呢?”方布道:“简雲,你快去吧!”简雲道:“你不想我在这
里和你一起玩,我没有人玩。”方布道:“想,可你要去找你爹,我不能拦你的。”简
雲道:“哥哥,我走了。”简雲出了方布家门,雨凤正站在门口,焦急地看着村外,简
雲跑出来:“娘,你出来了。”雨凤道:“谢天谢地,你没有走远。”简雲道:“我去
对门哥哥家了。”雨凤领简雲回来:“出去,要告诉娘一声,要不娘很担心。”简雲道
:“娘,你罚我吧。”雨凤抱起简雲:“孩子,不要这样说,娘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
罚你。”简雲道:“娘,我再也不跑出去了。”雨凤抱紧简雲:“对门小哥哥那里可以
去玩一会儿。”简雲道:“娘,哥哥教我做人要骨头硬,娘,你说对吗?”雨凤道:
“对,要有骨气,娘没有读过书,也没有余外的钱让你去读书,娘心里有些憋闷。”简
雲道:“娘,我向对门的小哥哥学做人,不要去读书。”雨凤道:“简雲,你这么懂事
,从小说话就这么贴爹娘的心,娘不会让你受苦的。来,下来,和娘一起去马太太家送
活。”简雲从雨凤身上下来。雨凤拿来绣好的衣裳领着简雲,锁上了门。
路很远,简雲走得很慢。雨凤抱起简雲:“累不累啊!”简雲从雨凤身上下来:
“娘,你都有汗了,我自己走。我走快些。”雨凤看着简雲踉跄的样子,心里犹如苦海
一样,怎么也翻腾不过来。雨凤想让简雲过上好日子,环儿死去时候的话,雨凤记得很
清楚,这是小姐的孩子。雨凤感到没有做到对环儿的承诺,她现在连给简雲一口能吞下
的饭都没有,孩子吃个饭,有时候能噎的半天说不出话,待食物下去的时候,孩子就会
笑,告诉爹娘,她又吞下了。雨凤的心好像千根的针,万根刺这样连续的扎着。使她每
夜想起这些都难以入眠。
马太太家的宅院很宽敞。护园给打开院门:“是送针线活的吧!”雨凤点点头:“嗯。
”雨凤领着简雲进了马家,丫头一早就在外面等着了:“太太说,你今天准来送衣裳,
不想还真让太太说对了。”雨凤道:“太太,今天要,今天就得送过来。”丫头打开帘
子:“进屋说话吧!太太和老爷都在屋里。”雨凤领着简雲进了正厅,老爷和太太正在
用饭。可不是,走了足足二个时辰,也是晌午了。太太拿过毛巾拭干嘴,又喝了些水,
又拭干嘴:“绣好了吗?”雨凤道:“绣好了,太太。”丫头拿过绣好的衣裳,给太太
在身上比量,丫头道:“太太,真好看,瞧这蝶儿,和真的似的,还有鱼儿,吐的水泡
都看的清清楚楚。”马太太走在圆镜前照着:“嗯,不错。雨凤啊,这是你的手艺?”
雨凤点点头:“是的,太太。”马太太让丫头收拾好衣裳:“吃饭了吗?”雨凤道:
“吃过了。”马老爷道:“没吃过,就过来吃点吧!”雨凤道:“老爷,我们吃过了。
”马太太见雨凤身旁站着一位小姑娘,头顶上扎着两根小辫子,面色有点黄,很瘦。身
上穿着小花格子布袄,腿上套着黄色的补丁裤,脚下一双灰色的布鞋,已经磨得很薄了
:“这个孩子,是你的吗?”雨凤道:“是啊,太太,简雲,快问太太和老爷好。”简
雲规规矩矩道:“老爷好,太太好。”马太太道:“这小姑娘样子可不俊呢!像他爹吗
?”雨凤道:“像些。太太。”马太太对丫头道:“今天的米还有没有了,有再端过来
一碗,想必是这孩子饿了。”雨凤道:“太太,不用了,她不饿。简雲,告诉太太,你
不饿。”简雲道:“太太,我不饿。”马太太道:“雨凤,孩子不和大人一样,饿坏了
孩子,可是做爹娘一辈子的事。”雨凤不再作声了。丫环端上来一碗白米饭,马太太道
:“笋尖还剩些,老爷也不吃了,放在饭里面。”丫头将笋尖放在饭里面,走到简雲旁
:“小妹妹,姐姐喂你吃饭好吗?”简雲看看雨凤:“我不吃,娘吃。”雨凤轻轻地对
简雲道:“太太疼你,你谢过太太,就吃点吧!不要饿坏了。”简雲走到太太面前:
“谢谢太太。谢谢老爷。”马老爷转过头道:“你叫简雲?谁给你取的名字啊!名字不
错啊!”雨凤道:“过路人给取的。老爷。”丫头喂简雲吃饭,简雲吃得很香:“这是
什么饭?不是黑馍。”简雲自言自语道。丫头笑道:“小妹妹,这可是珍珠米啊!颗颗
白米饭。太太心肠好,又善良,所以你才能吃上这白米饭。”简雲捧过白米饭,走到雨
凤身旁:“娘,你也吃吧,白米饭比粥还要香。”雨凤蹲下身子:“好孩子,快吃吧,
吃饱了,娘还要领你回去呢。”
简雲道:“娘也饿了,娘不吃,简雲也不吃。”马太太感慨道:“这个孩子模样一般,
却这般懂事,宝儿,再拿些吃的过来,给孩子的娘吃,让这么有孝心的孩子如愿。”简
雲道:“太太,我和娘这一碗白米饭就够了。”马老爷已经吃罢饭,下人们也开始收
拾。马老爷看着简雲道:“孩子,你不贪心呐!还真是少见这样的孩子。”简雲道:
“贪心是什么?”马老爷拍拍简雲的头,仔细的看着简雲,好一阵子:“这孩子眉宇之
间怎么有些像冯秋蒲啊!”马太太道:“老爷是说那个戏状元?”马老爷道:“不是他
,还是谁?”马太太道:“雨凤的闺女,怎么能像冯老板,再说冯老板已经不在人世
了。”马老爷道:“看着像就随便提提。”马太太道:“老爷啊,你就是个戏迷,连人
家个孩子,你也能把她和唱戏的连在一起。”丫头拿过来一些饼子,给雨凤:“大姐,
给。”雨凤摆头道:“妹妹还是拿回去吧!我不饿。”马太太道:“雨凤,拿着。怎么
回事,孩子有一片孝心,是很难得的。做娘的应该吃。”雨凤接过饼子,雨凤没有吃,
不过拿在手上。做娘的哪舍得吃呀,她又留给了简雲。马太太拿出四块银元递给雨凤:
“这是你的工钱。”雨凤双手接过,一看是四块银元:“马太太,不能要这么多,二块
就够了。简雲,又吃了老爷和太太这么多东西。不能要这么多的。”雨凤将另二块放在
桌子上。马太太又递给雨凤:“孩子吃我点东西,我还得和你算钱吗?拿着,快过年了
,给闺女买块料子,做个好衣裳,这孩子看样子长像一般,要我说是穿得差些。”雨凤
接过钱:“谢谢太太好意。简雲,快谢谢太太和老爷。”简雲又过去道:“谢谢太太,
谢谢老爷。”马老爷看着马太太:“这个孩子真的挺懂事的。穷人家的孩子或许都是这
样。”马太太道:“我看也未必。这孩子心好,能吃苦。”
又是一天,匆匆地过去了,今天顺子赚了八个铜饭。菜不好卖,种菜的人也多了,价钱
根本提不上去。雨凤拿着从马太太家拿来的活依然在油灯下绣着,顺子坐在坑头上,简
雲已经睡下了,她今天走得太多,太累了,小孩子早早睡下了。雨凤道:“马太太和马
老爷人真好,这次去送绣品,马太太给我了四块大洋,还给孩子一碗白米饭吃,还有二
张油饼。”
顺子有些不满道:“咱是穷了些,不好要马太太和马老爷那么多东西。”雨凤看了顺子
一眼道:“孩子吃不下饭,你也看见了,饿坏了怎么办,咱可是答应环儿了。看着孩子
咽下粗食,我的心里不好受。”顺子道:“嗨,咱就这个本事,也不是有吃的藏起来
了。”雨凤道:“我不管,反正孩子吃不好,我心里就难受。马太太给这些钱和东西,
我也不用,给孩子留着。马太太说了,给她添置些衣服。”顺子道:“这些,我也知
道。可总不能拿人家的钱养自己的孩子吧!”雨凤道:“养不起,养不活,不得这么养
,怎么养?顺子,我们没有什么,你得替简雲想想。环儿当初是个小姐的丫头,你也看
到了,她摔成什么样子,不就是为了护着这个孩子吗?她去了,我们既然应承了环儿,
就应该做到。穷,跟人家要,能养大孩子也行。孩子大了,就什么都好了,她会记住帮
过她的人。”顺子道:“我的钱养不活孩子,让你们跟着我受苦了,是不是?”雨凤道
:“你这么说,有什么意思?我说过什么吗?吃苦,受累,我自己都没有关系,我不是
说过吗,孩子太小,吃不下粗食。”顺子声音有些大,道:“你的声音不用那么高。”
雨凤道:“你朝我叫什么?我说得不对吗?”顺子道:“对,自从有了这个孩子,我们
连个孩子都不生了,你成天简雲长,简雲短的,从没有看看我。已经有四五年了。”雨
凤道:“你一个大人,要我看什么?我们家根本再养不起别的孩子。”顺子道:“马太
太和马老爷不是很喜欢这个孩子吗?送给他们吧,长大了也能找个活干。我们自己再生
一个。”雨凤气道:“你说什么?把孩子给人家,顺子,你的良心长在哪儿,你竟说出
这样的话,你得气死我呀 !”顺子道:“连个自己的孩子都没有,给养个没主儿的孩
子,我成天拼死拼活,在这儿替别人养孩子。我的良心又长在哪儿?长在哪儿?”雨凤
道:“顺子,我没想到你会是这样,我们和简雲才过了不到五年的时间,你就烦了,你
当初为什么救人呐!看人家穿得好,以为是大户,想得钱?是不是啊!”顺子道:“我
可没有这么想,我哪里想到她们没有家,什么也不肯说,说了我们把孩子送回去,什么
事都没有了。”雨凤道:“我已经离不开简雲了,这个孩子就是我的。我谁都不给。”
顺子道:“雨凤,你怎么变了?”雨凤道:“我变什么?我没变。好了,我也不与你争
了。你睡吧”顺子道:“这个孩子,我一定要送出去,我们不要。”雨凤道:“你敢!
你送出去简雲,我和她一起走。”顺子抡起巴掌:“你在说?”雨凤摔下手上的活:
“你还想打我,你打,你打,我告诉你顺子,穷和累我都不会嫌弃你,可你打我,我会
瞧不起你。”顺子放下手掌:“雨凤,我们把孩子给人家吧。”雨凤道:“顺子,她叫
了你四年的爹,你出去卖菜的时候,她成天到晚的和我要爹,要帮你做活,这么好的一
个女孩,你舍得吗?你的心怎么就这么不转弯。”顺子道:“她不是自己的。”雨凤道
:“有什么关系?她喊我们爹娘就可以了,还要干什么?”顺子用两只手划着他那双缝
有补丁的裤腿,雨凤轻轻道:“等家境好些,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好不好?”顺子点点
头:“雨凤,其实简雲这个孩子也挺好的,我们不要孩子了。”雨凤站起来,走到顺子
面前,柔声道:“不,我要给你生个孩子,让简雲有个伴。”顺子点点头:“雨凤,我
脾气不好,没有吓着你吧。”雨凤道:“不会, 我知道你的心有想法,说出来就好
了。顺子,我不怪你。”顺子拾起被雨凤摔在地上的活,送到雨凤的手上:“天也不早
了,睡吧!”雨凤道:“你睡吧!我再做会儿。”顺子道:“我陪着你。”
雨凤给顺子放下被窝:“睡吧!我一会儿就睡。”顺子上了坑,进了被窝,他瞪着眼睛
,看着天花板,又看看窗外,天气有些阴,明天可能是个阴雨天,可得等没有雨的时候
去割菜,要不菜就不好割了,路一步一滑,山路毕竟是难走的。顺子闭上眼睛,一会儿
便睡了,雨凤又做到快天明。才上坑上睡了一会。
第二天,天果然下起雨来,好在顺子已经割完了菜。装好菜,顺子背上菜篓子,简雲跑
过来:“爹,我也要去。”顺子道:“下着雨呢!闺女,等好天的时候和爹一起去。”
简雲道:“不,爹,下雨我也要去,要不我会想你的。”雨凤道:“顺子,你就带着她
吧!要她出去看看。”顺子道:“好,来,爹扛着闺女。”简雲道:“爹,我自己走,
爹扛着菜就好了。”雨凤朝顺子点点头:“简雲,这么体贴我们,就按她的意思吧。”
顺子道:“她才这么小,就已经懂得孝了。”
来到闹市,卖什么的都有,顺子在一块三尺大的地方,将菜篓子从肩上举下来,放在地
上,开始叫卖:“菜喽,新鲜的大萝卜。”简雲也学着喊:“菜喽,大萝卜。”顺子摸
摸简雲的手:“闺女,自己去玩吧!不要跑太远。”简雲往后面一看,都是一些店面,
简雲这么小,不知道这些地方是干什么的:“爹,那些房子里面是干什么的?”顺子道
:“是些店铺。”简雲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吗?”顺子道:“可以,不过不要碰人家
的东西,砸坏了可赔不起。”
简雲,走过了一家小饭馆,进了一家钟表店,表行里“嘀哒,嘀哒、、、、、、”的声
音吸引了简雲,简雲入神的走过去,表行的上面,下面,左面,右面,都是桃木边的架
子,搭着各种形状的表盘,里面有个小针在不停地移动。简雲抬头看到有一挂小钟很精
妙,样子那么小,是金色的,浮表里都是凸起的花纹边,像娘绣的花儿一样美,小钟稳
稳地坐在那里,一声一声的响着,声音好奇妙,也好听极了,简雲跑过去,老板看到了
这位小姑娘跑过来:“小姑娘,要买什么?”简雲指着这挂小钟:“伯伯,这是什么?
”老板道:“这是钟。”简雲道:“钟!是干什么的?”老板道:“看时间的。”简雲
道:“我想要。”老板笑了:“小姑娘,我这可是买卖,这挂小钟可是西洋钟,是本表
行的镇行之物啊!价钱可不一般?”简雲道:“我有比钱还贵重的东西,伯伯可以给我
表吗?”老板道:“比钱还贵重,是珍珠吗?”简雲道:“我给你一个铜板。”老板笑
出了声音:“小姑娘,一个铜板在我们这里是什么也买不去的。”简雲道:“铜板很硬
,我的骨头也很硬,所以铜板很值钱。”老板道:“噢,你是说,你用骨气来和我讨表
,是吗?”简雲道:“可以吗?”老板道:“小姑娘,骨气是用来做事的,并不是用来
讨还东西的。看你这么小,也这么有志气。我就把这只西洋表给你留二十年,二十年之
后,我可要卖了。”简雲道:“二十年是多少时辰?”老板道:“那时你已经长大了,
你有志气去赚钱养活自己,也有志气赚钱把本表行这只西洋表买下来。”简雲伸出小手
道:“伯伯,会留下来吗?”老板道:“会,二十年我是留定了。”简雲抬头又看看这
只西洋表,默默地走出表行,在她的脑海里,伯伯说的话,她似懂非懂。可她听明白了
一点,一个铜板是不可能得到那只西洋表的。得要许多的铜板。
简雲跑回爹那边,爹的菜还剩了那么多,简雲拾起一个萝卜:“爹,我也要吃。”顺子
拿下这只萝卜:“乖,这个要卖钱,等一会儿爹拿馍给你吃。”旁边卖菜的搭话道:
“顺子,这是你闺女?”顺子点点头道:“嗯。”卖菜道:“现在养个闺女可白忙活了
,不行啊!”顺子没有作声。简雲道:“伯伯,闺女怎么了?”卖菜的没有理会简雲,
只顾吆喝卖菜。简雲推着爹:“爹,我不吃萝卜了。”顺子摸着简雲的小手:“简雲,
你刚才都到哪儿去逛了。”简雲道:“我没逛。”简雲低着头,望着地面。
天黑了,夜色很沉。天上倒是有几颗星,不算亮,不仔细看还真的发现不了。月亮的白
光冷得有些秋意,周边的云也是淡淡地。院落里,野草几乎看不到了,土面上光光地,
风吹过,能卷起尘土,好几尺高。
雨凤在油灯下忙着。有人敲门,很急促。雨凤推醒顺子:“有人叫门。”顺子起了身子
:“这么晚了,是不是听错了?”雨凤道:“没有。”这时又有几声敲门声。顺子穿好
裤子,下了地:“谁啊?”外面道:“顺子,是我。”雨凤道:“是教书的方先生。”
顺子开了门,方先生一脸的汗,神色有些慌张。雨凤道:“方先生,这么晚了有什么急
事。”方先生急道:“打扰了,大嫂。方布突然间躺在坑上翻滚,直喊腹痛,我也不知
道怎么了、、、、、”顺子打断道:“快去看看,走。”顺子拉着方先生去了方先生的
家,简雲也醒了:“娘。”雨凤进屋抱着简雲:“不要怕,娘在这儿。”简雲道:“爹
呢。”雨凤道:“小哥哥病了,你爹过去看了。”简雲道:“我也去。”雨凤道:“好
,娘也去看看。”雨凤锁上房门,抱着简雲也过去了。
方布在坑上翻滚,额头上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疼,疼、、、、”顺子道:“我
快去请郎中。”方先生道:“这一去一来,又不知多少时间,还是我抱着孩子去吧!”
顺子道:“这也好,我们抱着他去。”雨凤道:“天可黑,路上小心些。”顺子抱起孩
子,方先生给方布盖了一床被子,方布还是不停的挣扎。简雲道:“小哥哥,小哥哥,
怎么了。”雨凤拍着简雲道:“小声点。”顺子和方先生抱着方布走在黑夜中。
雨凤回到屋里也没有心思做活,她看着油灯芯发愣。简雲坐在坑上:“娘,小哥哥,怎
么哭了。”雨凤道:“他生病了。”简雲道:“可小哥哥说他的骨头硬。”雨凤道:
“快别说了,睡一会吧,天一会儿就亮了,你爹和你方伯伯也好回来了。”简雲道:
“娘,我害怕。”雨凤道:“你怕什么?”简雲道:“我会不会像小哥哥那样,疼哭
了。”雨凤道:“胡说,天这么黑,不要说这么不好听的话,懂不懂?”简雲点点头:
“我真得好怕。”雨凤上坑抱着简雲:“娘在你身旁,不会让你肚子疼。不要怕。”简
雲在雨凤身上蜷着:“娘真好。”雨凤看着简雲稀拉拉的头发,简雲的身体也不算好。
雨凤心里知道。
天亮了,雨凤听到房外有了声音。雨凤赶紧开了门,方先生抱着孩子,孩子的手垂着。
顺子面色土黄,他看了雨凤一眼,雨凤看着方先生,雨凤上前抬起方布的手:“布儿,
布儿,这孩子怎么了?”方先生终于滴出了眼泪:“这孩子已经离开了我。”雨凤咬着
手指头:“布儿,布儿,你和婶子说句话。”怎么摇,方布还是手垂着。顺子道:“去
晚了,走在半路上,孩子已经没有气了,到了郎中家,身子都凉了。”简雲也跑出来:
“小哥哥回来了,小哥哥回来了。”简雲来到方先生身旁:“小哥哥睡了。伯伯,小哥
哥睡了。”方先生道:“小哥哥去了。”简雲道:“去哪儿了?”方先生道:“去很远
的地方了。”简雲道:“小哥哥还会回来吗?”方先生道:“不回来了。”简雲道:
“小蜂蜂都会回来,小哥哥为什么不回来?”顺子道:“简雲,不要问了,伯伯会伤心
地。”简雲道:“小哥哥的骨头是硬的。他会回来。”方先生道:“他是个有骨气的孩
子,是我这个做爹的害了他。是我害了他。”简雲道:“娘,我可以和小哥哥一起去吗
?”雨凤捂住简雲的嘴:“不要胡说,娘真会伤心的。”简雲道:“娘,小哥哥,再不
回来了,简雲想他。”雨凤道:“方伯伯,爹和娘也都会想小哥哥的,小哥哥也会想我
们的。”简雲眨着眼睛:“小哥哥是不是就像星星一样,能看见我们?”雨凤道:
“对。”
方布死去不久。顺子也病倒了,菜卖不出去,吃得也不好,整个人都像脱了魂一样。又
急又有火。雨凤心下很乱,她怕顺子真有个什么闪失,自己带着孩子将怎么度日子。简
雲坐在坑上,看着双目紧闭的顺子:“娘,爹病了,我们怎么办?”雨凤端着一碗热水
进了屋子:“爹会好的。”简雲道:“爹喝水了。”顺子睁开眼,爬起来:“雨凤,我
得去割菜了。”雨凤拉着他:“顺子,你都成这样了,还割什么菜?”顺子道:“你们
吃什么呀!”雨凤道:“你先把病养好,再说。”简雲道:“爹,娘已经二天没有吃饭
了。”顺子望着雨凤,雨凤的脸色失去了往日的淡红,一双秀眼也是肿胀下垂:“雨凤
,你又没有睡觉,是不是?”雨凤笑道:“怎么能不睡呢!睡了。快把热水喝了,暖和
暖和。”顺子喝下热水,打了个寒颤。雨凤道:“这样病着也不是办法,我去给你抓些
药,回来吃吃就好了。”顺子摆摆手道:“用不着,我这病扛一扛就好了,再说,家里
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哪还有钱去看病啊!”雨凤道:“我可以出去借些钱。”顺子道
:“不要去借,咱不去借。你和简雲再熬几天,我就好了。”雨凤道:“顺子,你就不
转弯,借钱怕什么?我们能还得起的。”顺子无力道:“你不要让我生气,雨凤,咱不
借钱。”雨凤急得直抹泪:“你如果真有个闪失,让我和简雲怎么办?”顺子道:“你
这么年轻,不会受苦的。跟着我没有享一天的福。”雨凤跺脚道:“顺子,你把我想成
什么样的人了。你病倒了,你还在咒自己。你真想离开我们吗?”顺子道:“雨凤,还
没有听我把话说完,就这么说。我舍不得你们啊!我们不是还得要一个孩子吗?等家境
好一些,简雲也有个伴。”雨凤道:“你知道就好,快躺下,把身子养好,我们娘儿俩
也不求什么。”顺子躺下,他咳得很厉害。简雲每晚都会吓哭,她说总看到爹,背着身
子不理她,还有娘。雨凤就会哄着简雲,流着眼泪。
又过了几日,顺子的身子彻底塌了下来,眼圈也乌陷了,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水也进
不去。勉强能说几句话。雨凤气力全无,拖着铅似地双腿,在几间屋里瞎忙着。简雲一
个人蹲在院子里,小手划着地面,一个圈,一个圈。雨凤喊着简雲,简雲站起来。雨凤
又回到屋里,她不知道说什么。顺子的身子已经是冰的了,他的唇抖动着:“凤、、、
雨凤、、、”雨凤抹着泪跑进屋里:“顺子,你有什么话,就说吧!”顺子指指自己:
“我扛不过去了,雨凤,这个家以后就剩下你和孩子了,你要好好地看着简雲,她真的
就是我们的孩子了。”雨凤道:“你人怎么这么倔,要是早早请个郎中,你也不会到现
在这般田地。顺子,你要我怎么过啊。”顺子道:“雨凤,我的病是治不了的,你也知
道,肺上的毛病,是治不好的。是我们太穷了,也没有钱,都是我这个男人,没有本事
,没有本事啊!”雨凤扑到顺子的身上:“顺子,我从没说过你没有本事。你待我又好
,待简雲也好。体谅这个家。顺子,我们离不开你。”顺子停止了心跳。雨凤流着眼泪
推打着他:“顺子,顺子,你可让我们怎么过啊!”简雲跑进屋子:“娘,你怎么哭了
呀。”雨凤拉过简雲:“给你爹磕个头,算报答你爹养你。”简雲跪下:“爹。”
雨凤一把抱过孩子:“简雲,以后就剩你和娘了。”简雲道:“爹呢?”雨凤道:“你
爹去世了。不会回来了。”简雲放声大哭道:“我要爹,我要爹。”简雲爬上坑,找到
顺子的胳膊拉着他:“爹,爹,我在叫你。你听到没有?爹,你不要离开娘,你不要简
雲了吗?”雨凤抱着简雲:“让你爹歇着吧!他已经很累了,难得这么清闲下来。”懂
事的简雲道:“娘,爹天天卖菜,爹吃黑馍也会哭的。”雨凤堵着嘴,跑到院中央,痛
哭失声:“顺子,活着的时候,你没有吃一顿好的,现在离开了我们。我的心里难受啊
!顺子。”简雲也跑出来:“娘,不哭了,爹会不高兴地。”雨凤摸干泪:“娘不哭,
简雲,娘养活着你。”简雲道:“我养活着娘。”雨凤拍着简雲的肩膀:“乖。”
雨凤在顺子经常割菜的那座山上葬了顺子。家里的菜没有人卖,也没有人种。雨凤把地
便卖了。她要照顾孩子,不可能种地的。雨凤想去马太太那里找份差事,不想马老爷举
家已经南迁了。
那一夜一场暴雨冲塌了雨凤仅有的三间草房,屋里的木头柱子也随水漂走,幸好娘儿俩
安然无恙。没有了家,没有了一切。只有身上穿的破衣裳。雨凤带着简雲无处生计,只
好到处流浪。
衣裳破了,雨凤现如今也是衣不遮体,食不填腹。没有了家,也没有了一切。甚至连个
躺得地方都没有,连块黑馍也吃不上了。雨凤难过得几乎晕死过去。她几次想到跳河,
但一想起,简雲才这么小,让她也一起去死,对她太不公平了。要是真这样做,不如当
初不要这孩子,但谁又想到事情变成这样子。顺子去了,家也没有了。简雲身上的衣裤
已是脏成了黑色,鞋子也磨透了,还是这样走着,她拉着雨凤的衣裳的一角,她的胆子
很小,她一般不上街头的。可现在她成天在街上走着。简雲看着娘缓缓地走着:“娘,
你要去哪儿?回家吧。”雨凤看着简雲的脸,青青地,嘴唇有些泛紫,孩子又冻又饿,
雨凤泪如雨下抱紧简雲:“简雲,娘和你没有家了。”简雲道:“娘,我们回家吧!我
不要粥喝了,我吃黑馍。”雨凤泣泣道:“简雲,你再忍一会儿,娘看看能不能讨点东
西给你吃。”简雲道:“娘,我饿。”雨凤领着简雲走到卖馍的地方,馍主一看是一对
乞儿,赶她们道:“快走,快走,讨饭的,一边去。”雨凤作了一个揖:“大哥,孩子
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你发发慈悲吧!我求求你了。”馍主怪笑一声:“慈悲?我这可
不是庙里,还什么慈悲。你有一个铜板,我就给你半个馍。”雨凤道:“哪有啊,大哥
,给点吧!”馍主从炉子后面出来道:“滚,臭要饭的,不要挡了买卖,不吉利。”简
雲拉拉雨凤:“娘,我们不要了。伯伯不给。”馍主道:“还是小要饭的识相。滚。”
雨凤领着简雲又朝前走,雨凤也是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她也很饿,雨凤用手摁住肚子,
领着简雲朝前走:“孩子,不要急啊!总会碰到一位好人给咱们点的。”简雲指着前面
一个小摊,有人在那儿吃面:“娘,有吃的。”雨凤咽了一下口水:“还是不在这儿
要。”简雲拉着雨凤走过去,一位妇女瞅了她们一眼,接着招呼客人,雨凤上前道:
“大姐,舍点吃的给孩子吧!”妇女惺惺道:“哟,你是没长眼,还是怎么了,我这里
可是招呼有钱的人呐。你一个要饭的,跑来犯什么冲,还带个孩子,不要在我这里站着
,还有客人呢。”简雲看着一位客人大口地吃着碗里的面,剩下一个碗底,有点汤,还
有几根面,简雲跑过去,刚端起碗,被妇女看见,几步过去,揪住简雲的耳朵:“小死
妮子,还想偷我的东西吃。”雨凤过去抓住妇女的手:“你松开,你松开。孩子这么小
,抓坏了怎么办?你让她吃点吧,她是饿的。”妇女将碗里的东西,泼出去:“我就倒
掉,也不给她吃。丧星鬼。”妇女狠狠地踩了简雲一下:“以后,你们少在我这里。”
简雲疼得坐在地上大哭:“娘,婶婶打我。”雨凤怒道:“你凭什么打人?”妇女奸笑
道:“看不出,还是个凶雌呢?你吼什么吼,我打她怎么啦?要饭的,还凶人?”雨凤
抱起简雲道:“不给也就算了,她已经饿得不行了,你还打她?你们家就没有孩子吗?
你不给也就算了,不要打她啊。”妇女道:“我们可不是闺女,你的闺女你拿着金贵好
了。”雨凤转过身去:“简雲,不哭了,娘带你走。”妇女骂道:“一身的贱骨头。还
装有骨气呢!”雨凤转过头:“你这样的女人,也不会有多么高贵的骨气。还谈什么骨
气?”雨凤抱着简雲,几天都没有什么东西填肚子,简雲饿睡了,雨凤也走不动了,雨
凤倒在街上,天已经黑了。有个收摊的老汉走过来:“大嫂,大嫂。这是怎么了?”雨
凤抬起眼,无气力道:“大伯,给点吃的吧。孩子饿得不行了。”老汉一摸身上,什么
都没有了。老汉是卖大碗茶的,一提壶还有些水:“给孩子些水喝吧。”雨凤接过老汉
给的水,给简雲灌下点儿,简雲也没有醒,雨凤递过碗去:“大伯谢谢了。”老汉又拿
壶加了点水:“大嫂你也喝点吧?”雨凤喝了几口,递给老汉:“大伯,我喝好了。”
老汉拿过碗,收拾了摊子走了。
街上静悄悄地,风刮的很大,又快腊月了。风尖得像刀子一层一层的飞削过来。雨凤搓
搓脸,使劲搓搓,也给简雲搓搓手,孩子的气息很弱。雨凤抬眼看着阴霾的天空,痛
楚地又是滴滴的泪水不尽。雨凤被风吹着,头发很乱。肚子也很疼,是饿的。她又想起
孩子也没有吃饭,雨凤摸摸简雲的肚子,已经很瘪了。雨凤浑身颤动,失声痛哭:“孩
子,我可怜的孩子。”
黑夜里,静静地街头,更显得雨凤的哭声,那么凄惨。
晴儿拉过丫头,穿过小树林。站稳脚后,晴儿问道:“四迅,找你干什么?”丫头
慌张道:“不是我的事,不是我的事。”晴儿道:“我又没说是你的事,你只要告诉我
四迅来干什么?”
丫头道:“我不敢说!”晴儿道:“有什么不敢的?”丫头道:“四迅很厉害,会一巴
掌打死我的。”晴儿道:“你就不怕我告诉大小姐。”丫头道:“我怕。”晴儿道:
“怕,你就快说。我可没有时间。”丫头道:“我要是说了,你可得护着我点,四迅真
会杀我的。”晴儿皱眉道:“什么事,还这么严重。”丫头道:“四迅总往咱们院子里
跑。那天,我看见了他,他问我大小姐的事,我不说,他就掐住我的脖子,要杀了我。
没法子我就说了。”晴儿道:“他问你什么?”丫头道:“他问我,大小姐有没有先生
,还问大小姐平时都喜欢吃些什么?”晴儿道:“他问这些干什么,你问没问他?”丫
头:“他看上了大小姐,我看他想使坏。”晴儿眯着眼睛:“不要告诉大小姐,你不用
怕四迅,大小姐还为你撑不了腰吗?四迅见了大小姐还不敢喘大气呢!你先回正厅,要
不一会儿大小姐又会骂你了。”丫头道:“你去哪儿?去找四迅吗?”晴儿道:“我去
找谁,你都不用怕,好生伺侯好大小姐。”丫头出了林子。晴儿出了胡府。径直坐着洋
车去了东里的烟馆。
烟馆里烟雾弥漫,烟客懒洋洋地依着床,上面还有姐儿给点着烟泡,调笑声,谩骂
声,混成一片。晴儿扇扇眼前的烟雾,一位小伙计早上去回了,馆主躬着腰出来:“晴
姑娘,这边请,这边请。”晴儿道:“四迅呢!把他给我叫出来。”馆主道:“四爷在
里面吸着呢,我可不敢。”晴儿道:“有什么不敢的,你说我来了。”馆主道:“晴姑
娘,四爷是不给我脸子的,你走了,我这老骨头也经不起折腾噢。”晴儿自个儿上了二
楼,跑到楼上,朝下面馆主问道:“哪间?”馆主道:“左边第三间就是了。”晴儿走
到第三间屋子前,推开门,四迅光着膀子,还有一个姐儿裸着身子,二人正在亲昵。门
这一开,四迅骂道:“娘的,哪个不长眼的。”晴儿道:“我这个不长眼的。”四迅见
是晴儿,推开那个姐儿:“你出去,出去。”姐儿不乐意地看了晴儿一眼:“先前还说
就有我一个,现在就来人了。”四迅骂道:“你这贱货,非要宰了你,你才走。”姐儿
吓得抓着衣服跑出去了。 四迅穿上一件衣服:“表妹,你今天来这儿干什么?”晴儿
道:“没有什么,不过日子长了,来看看。”四迅道:“是碗蓓叫你来的?”晴儿道:
“什么?大小姐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四迅邪笑着:“这个女人早晚是我的。”晴儿道
:“四迅,你收敛些,不要以为大小姐不作声,就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四迅哈哈大
笑:“谁不知道大小姐就是草窝窝,还不是你在帮着她,你要离开了她,她什么都不
是。”晴儿道:“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大小姐。”四迅道:“表妹,说这些干什么?咱不
都是一家人。你可不要帮外不帮里啊!”晴儿道:“大小姐就是大小姐,我告诉你四迅
,你心里怎么想,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事不要给我做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四迅
站起身子,歪着嘴笑道:“哟!看不出晴儿表妹还真有点帼国气慨,可真是比姐儿强得
多。她们那些骨头都是软的。”晴儿微微道:“四迅,你也不用说了,我晴儿说得到办
得到。你收敛点儿,我们谁都没有事。”四迅走向晴儿:“表妹,你不要给我太野了,
我可是猎户。”晴儿道:“管你是猎户,是野人,给大小姐办事的人,都得按着本份
来。”四迅打量着晴儿道:“表妹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我越是按捺不住了。”四迅扑向
晴儿,四迅感到下半身子冰冰凉,好像被什么顶住了,四迅慢慢低下头,晴儿的手上有
一把土枪,正对准了他的下身:“四迅,我会做什么,你也是知道的。我是大小姐的丫
头,我就得为大小姐着想,不利于大小姐的人,我一个不会放过。”四迅松开手,盯着
晴儿:“你还真够损。晴儿表妹,你是官做大了,不把家里人当回事了。”晴儿道:
“你还把我当回事吗?四迅,夜路走多了,会碰上鬼的。不要把事做得太大,我帮不了
你。你在这儿跋扈成什么样子,我也是听说了,我都不管。因为这是大小姐的买卖,这
群人不看着,不赶着,没有一个会听话的。四迅,你要好自为之。心思呢,都放在生意
上,做火了,属于你的,我会向大小姐给你讨的。不属于你的,你也就收收心,自己什
么身份地位应该知道。”四迅指着晴儿:“没想到,你比我厉害。晴儿啊!”晴儿道:
“我也得走了,话,你也听明白了。”四迅点点头:“明白了,起码我现在是明白了。
”晴儿一转身走了。四迅随后便骂道:“娘的,被你们几个小婊子还看住了,被窝里的
娘们还在老子跟前挺。”
丫头们端上饭菜,今天是腊八,菜也是特别丰盛。鸡珍鲜骨汤,海串西肠,酱瓜咸肉,
八宝鲜果羹,冬切瓜片,加州鱼丝,这些都是婉蓓喜欢吃的,还有一道菜是晴儿最喜欢
吃的,鸭舌宝肚,是一种熏烤后的鸭舌,放在没有蛋黄的蛋清中,再经过油炸之后,抹
上四宝,这四宝是麻辣,天然,八角,桂皮。味道很沉,也很芒香。晴儿还没有回来,
婉蓓就坐在桌子旁边等,她是吃不下的,晴儿不回来陪着她,她感觉空。婉蓓看着坠儿
:“晴儿,告没告诉你她去哪儿了?”坠儿道:“没有,大小姐。”婉蓓道:“长着嘴
干什么?不会问问,这张嘴也是没用。”坠儿道:“我不敢问。”婉蓓道:“什么时候
胆子这么小了。要你保护着我,还得跑了不成?有人举刀,你是要把本小姐推到前面是
吧?”坠儿跪下道:“大小姐,坠儿会誓死保护大小姐,坠儿去挡这一刀。”婉蓓道:
“行了,这一阵子倒也会学舌,长大了,会说话了,耳根不硬了,舌根也不硬了,懂些
事了。起来吧!”坠儿站起身子,往院外一看,回过头:“大小姐,晴儿回来了。”婉
蓓道:“还不快让她快着点进来。”坠儿在门前喊道:“晴儿,快点,大小姐让你快
点。”婉蓓骂道:“大吼什么?乱蹦乱跳的,胡府可出了你这个活青蛙。”
坠儿不言语了,婉蓓又骂道:“这又成了哑巴!等我哪天药死你,也不会一会儿蹦,一
会儿哑了。”晴儿走进正厅:“大小姐。”婉蓓不满道:“你这是去哪儿了,连个招呼
也不打。”晴儿道:“大小姐,我去了馆子一趟,嘱咐了他们一些事情。东里这个馆子
现在看来已是井井有条了。其余的馆子,我会让四迅去查的。我是随意去看看地,要是
告诉他们了,他们又好慌着整理了。”婉蓓满意道:“嗯,还是你想得周到。今天是腊
八,看,这满桌子的菜,你也不回来了。都凉了。”晴儿感动道:“大小姐,您是大小
姐,就只管吃好,睡好,做一些想做的事,不用等着我一个丫头,有点什么我就吃点什
么。害大小姐和我一起吃冷的,我、、、、、、”
婉蓓道:“你这说得什么话,这几年来,我几时还把你当做丫头。快坐下吧!再不吃,
真的要凉了。”晴儿坐下了:“大小姐,您快用饭吧!”婉蓓对着几个丫头道:“你们
都下去吧。”丫头们下去了。
今天是腊八,天也冷,在有几面墙的屋子里也能好些。简雲赤着脚,爬到小酒馆后的草
房。草房里什么都没有,简雲转过草房,看见另一间草房里面的一个大灶台上有一个盘
子,简雲跑进去,是一个剩下的鱼头,简雲咧着嘴,抓过鱼头,转过草房,又爬了出
去。她转了几个胡同,来到一个破房子跟前,简雲轻轻地走过去,雨凤躺在破草堆上,
嘴唇已经干裂,泛白,简雲跑过去笑道:“娘,你看,鱼头。”雨凤睁开眼睛,看着简
雲:“你偷人家的?”简雲道:“不偷,谁会给我们,娘,你吃吧。”雨凤道:“娘不
饿,你吃吧”简雲摆摆头:“娘,我已经十岁了,不怕饿了,不怕了。”雨凤道:“十
岁,也是个孩子。”简雲道:“娘,过去都是您出去要给我吃,现在我大了,我要回来
了,娘也应该吃。”雨凤道:“简雲,娘不吃。”简雲哭道:“不嘛,娘吃,娘吃。”
雨凤看着简雲:“好孩子,娘不饿。”简雲道:“我也不饿。”雨凤道:“留着吧!等
谁饿了谁就吃。”简雲,将鱼头放在草的一旁,躺在娘的身边:“娘,你说,我们每一
天都能有一个鱼头,就不会担心有一天会饿死的。”雨凤道:“不会的,你不会饿死的
,你越来越大了,小的时候都没有饿死,长大了更不会因为没有饭吃饿死。”简雲道:
“娘,要是我们摆个摊子,该多好啊。”雨凤道:“我们什么都没有,也不可能有了。
等你大一大,再说吧!”简雲道:“娘的手好点儿没有?还肿吗?”雨凤道:“不肿了
,好了。”
去年雨凤给一户人家绣花,绣完之后,雨凤向他们讨工钱的时候,这户人家举着棒子打
断雨凤的手腕,手腕一直肿痛了将近一年,也没有钱医治,雨凤疼得几乎都背过气去。
但还是强忍着。现在好多了,只是左手已经不能动了。每天雨凤都是累累地,一点儿不
想挪地方,看着简雲一天一天长大,她对自己也一天一天的放弃。这个孩子大了,路就
由她自己走。拖着雨凤这么个娘,会很麻烦的,雨凤早想好了。
简雲,会是个有力气的孩子,从小就和穷苦人家的男孩子一样赤着脚,无论天气有多冷
,脚被冻裂了,她连一句话都不说,她走得很快。额头上也有很多汗,不知是累的,还
是疼的。这些雨凤比谁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没有法子,命运就按排了她们要走这样
的路。
鱼头被饿猫在晚上吃掉了。雨凤听到声音起来,看见鱼头被饿猫撕咬着。雨凤抓了
一块石头,准备扔过去,简雲醒了,她拉住娘。饿猫听到声音咬着鱼头跑掉了。雨凤道
:“你拉我干什么?”简雲笑道:“娘,猫儿一定是饿了,就让它吃了罢。”雨凤落着
眼泪道:“我的孩子还没舍得吃,怎么能让猫儿吃呢?”简雲道:“娘,猫儿或许比我
还饿呢?我不吃,明天,我再去找吃的。”雨凤道:“你这孩子,就是心眼好。你没有
饭吃,谁给了,你倒在这里发善心给猫儿吃。”简雲道:“娘,只要有一个善心就够了
,因为我会感到很高兴。即使饿着肚子。”雨凤道:“好,听你的,快睡吧!天又快亮
了。”简雲躺下了,风很重,她将身上的厚草,往上拖了拖,也给娘盖紧些。
第二天,天特别好,因为太阳特别亮,照在地面上,亮光光地。简雲身上穿着一件捡来
的破棉衣,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方孔,圆孔,长孔,三角形的孔,正反只要是个形状
,上面都有这个形状的孔。贴肉的地方,简雲缠着一些破布,算是汗衣了。女孩子,都
十岁了,不可再露出身体,是很不雅观的。简雲的裤子已经脱丝了,一缕一缕地,就到
小腿,裤子不算厚,不过也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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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街上的人有些多,简雲四处看着,原来是一群排队的,简雲跑上前去想打听。排队
的人都喊她道:“小兄弟,后面排队,不要插队。”简雲又退出来了,她问一位青年:
“这是干什么的。”青年道:“码头装运工。”简雲道:“是干什么的。”青年道:
“扛包。”简雲道:“还给钱吗?”青年道:“不给钱,谁干呢?”简雲道:“我行吗
?”青年道:“这要问你自己。我看可不行,你多大了。”简雲道:“我十岁了。”青
年道:“不行,你太小,根本没有那个力气,包是很重的。”简雲道:“很重?我可是
很有力气的。”青年道:“你一个十岁的小孩,再有力气,能大到哪去,一个包一百多
斤。”简雲道:“那是多重?”青年打量着简雲:“有你三个重。”简雲一愣:“那么
重?你能抬动吗?”青年道:“你不看看,在这儿排队的,不都是些壮劳力吗?不行,
老板也不要。搬不好,还会挨打的呢。”简雲道:“为什么?”青年道:“这我可不知
道,拿人家的钱,也就是人家的人了。谁愿挨打呀,不过咱穷人还就得指着这个吃口饭
,要不饿死了,都没有人管。”简雲道:“我也想搬。”青年道:“小兄弟,你还是等
几年吧!要不非累死不可。那可没人管。”简雲道:“怎么没见到一个女的。”青年道
:“根本没人要。扛包的哪有女的?老板都不要。再说了,她能扛动吗?不都在家里,
捆着小脚伺侯男人。”简雲道:“没有男人,家里穷呢。”青年道:“这就不清楚了。
快到我了。我不和你说了,小兄弟,你还得等两年再来扛呐。”简雲看着他们一个挨一
个过去,又敲背,又踢腿的,还要举一个重重的包袱。简雲跑到前面,问那个管事道:
“伯伯,你们还会来吗?”
管事抬着头看了她一眼:“小孩,一边玩去,不要在这里捣乱。”简雲道:“我是问真
的。”管事道:“来,怎么不来,来找劳动力呀。”简雲高兴地跑回去,雨凤已经起来
了,坐在草堆上往外看着,简雲跳着跑回来了。雨凤笑道:“什么事这么高兴?”简雲
道:“娘,我们将来不会饿死的。”雨凤道:“我们怎么会饿死呢!”简雲坐在娘的身
旁:“娘,等我再大一大,就可以去码头扛包,赚钱养活娘了,我就可以孝顺娘,我们
每天能喝上粥,还能吃上饼子,不用再去偷了。那个时候就是有骨气的人了。”雨凤愣
了:“扛包?不行,那不是女孩子干的事。我不能让你去扛包。”简雲道:“娘,什么
女孩子,男孩子的,不都是人吗?不都得吃饭吗?我能干的。”雨凤道:“你不懂,大
了,就知道了。那是男人活,女人干不来的。”简雲道:“我不信,只要这个活能吃上
饭,我就能干。”雨凤不理简雲了,简雲围着雨凤:“娘,娘,你不要生气,我真的能
干。再过四年,我就能干,我要赚钱,我要孝顺娘。”雨凤心痛极了:“简雲,你听点
话好不好,你越来越大了,千万不要再让娘不放心。”简雲蹲在地上,看着地面:“娘
,我说过了,咱们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活干,我也知道扛不动的。可我现在是小,等再
过个四五年,不就有力气了。娘,你别生气,你生气,我也会难过的。娘,好不好,不
要拦 我。”雨凤道:“你从小就懂事,听娘的。”简雲干脆摆摆头:“好好,现在也
不干,说这么早也没有用。”
有一些人朝破房子走来,简雲疑惑地看着娘,雨凤也站起来。这群人走进了,在前面的
是一位很胖的女人,她穿着香缎棉袍,袖子拖得很长,嫩白的胖手儿戴着一只古色的玉
镯,她的眼睛很小,几乎看不到,像玩泥巴的小孩,淋了一点泥,这个女人笑起来,眼
睛就没有了:“小妹子,我来看看你。”雨凤不认识这些人,有些惊慌:“你
来、、、、、你是谁?”这女人摸着雨凤的脸蛋。雨凤可以称得上是美妙绝伦。因为她
不施脂粉,也是清飘淡雅的秀色面庞。雨凤的头发很乱,没有梳子,这女人摸着雨凤的
秀发,乌黑,柔亮。雨凤是纯粹的东方美人:“一个要饭的,也是埋了你这个美人,不
如跟着我去干吧!我保你不愁吃,不愁穿,还有乐子。”简雲走到这女人面前:“婶子
,我也可以去吗?”女人拉过简雲的手,笑道:“可以,过个几年儿,也能干活了。”
雨凤拉过简雲,看着女人道:“你是干什么的?”鸨儿嘻嘻笑道:“干什么的?做女人
生意的?小妹子,你可是一把好身子骨,不要在这晴天白日下烤皱了,烤老了。”雨凤
恨道:“你的这个活,我不会干的。”鸨儿道:“不干?你吃什么呀!你一个要饭的,
一天能要几顿呐!”雨凤道:“我要几顿,我吃着舒坦。”鸨儿朝另几个汉子笑着:
“瞧,她这个贱样,老娘,我给她一口饭吃,她那个缺德样!”其中一个汉子道:“跟
着穷娘们说什么?拖回去,抽她一顿,还怕她不干?”鸨儿故作斜汉子一眼:“闭嘴,
咱们有那么没有良心吗?”鸨儿拍着雨凤胸膊道:“干吧!这么年轻,我不会让你受欺
负的。”雨凤打下鸨儿的手:“你们走吧!我要清静一会儿。”简雲指着鸨儿道:“我
娘让你们走,你们没听见吗?”那个汉子过来,提起简雲:“野小子,再不给我闭嘴,
我摔死你!”雨凤冲过去,右手推开那个汉子,拉过简雲:“你们要干什么?还有没有
王法了。”汉子大笑道:“一个臭要饭的女人,在这儿装什么正经,还讲王法,告诉你
,爷爷就是你的王法。”雨凤拉着简雲道:“我们走!”鸨儿咳了几声。几个汉子,抱
起雨凤:“你往哪儿走!”雨凤挣扎着:“你们放开我!你们放开我!”简雲上去就咬
了一个汉子一口:“你们放开我娘,你们是强盗!”鸨儿揪住简雲的耳朵:“小死妮子
,我揪死你,敢咬人。”简雲一脚使劲踹在鸨儿的大肚子上,鸨儿“哎哟”一声随后坐
在草堆上:“给我打她!给我狠狠地打她!”一个瞪着血红的眼睛的汉子,抡起拳头朝
简雲就是一捶,当即简雲的鼻子就蒙出了血,还流个不止。雨凤睁大眼睛,泪水滚滚下
来:“不,不要打我的孩子,你们不要打她。”几个汉子牢牢的抓着雨凤,雨凤还是大
喊:“不要打她,她还是小孩子,不要打她。”血红眼睛的汉子飞起脚,又是一下,不
偏不斜,正踢在简雲的胸前,简雲一声惨叫,随即倒下。雨凤的嗓子,已经哭哑了:
“求求你们了,不要打她,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简雲哇的一声吐出一滩血,伸出两
只干瘦的胳膊看着娘:“娘,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我还得孝顺你。”鸨儿从地
上起来,又踢了简雲一脚:“死去吧!”接着鸨儿离开了,一个汉子掏出一块帕子,捂
住雨凤的鼻子,雨凤昏过去了。被他们抬走了。
简雲眼睛半闭着,她还想再站起来,看看这群陌生人将娘带到了哪儿。简雲,压着
草堆,撑不起身子。昏死过去。
今晚的天,黑得可怕。一个星星都没有。乌雲一片压着一片很厚,像要掉下来似
的。天上空飘下清雪,雪花透明,落在地上,打成水点,浸在土地上。房子里潮乎乎,
一道汗一道汗从墙角渗出来,不知道这房子是热的,还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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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雲喘着浓重的气息。她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她知道这是黑天,她看不出有
雪花,只是感到有些冷。她的鼻子火辣辣地,胸口也是痛得厉害。稍微斜一下身子,都
感到是五腑六脏在腹内挂着,仿佛都要掉出来。简雲好恶心,想吐,喘了几口气,又吐
不出来,她握紧一把草,往嘴里塞,她咬住草,也就是咬紧牙。难熬的一夜。简雲,好
想去找娘,可漆黑一片的街,她又站不起来,她哭了,她嘴里默默地念叨道:“娘,我
真的不想哭,可我又不能不哭。我身上真得好疼,从来没有这么疼过。娘,我是不是快
死了呀。”简雲趴在草堆上哭着。声音很小,在静静的黑夜里也是听得很真。那只饿猫
迈着小步又来了。这次可没有鱼头了,它围着简雲的身体转了几圈,简雲擦擦泪,看猫
儿:“猫儿,娘呢!猫儿。”猫儿一抖动身躯,正正经经地走开了。简雲又趴下了,总
是悬着脖子,胸骨很痛。简雲从嘴里取出那一把被唾液淹湿的草,扔在一旁,又抓了一
把草塞在嘴里咬着。简雲想到了小哥哥的话,要有骨气,像铜板一样,踩不碎,掰不
开。她划着地面,努力地挪着身子,没有几步,她已经是累得不行了。简雲在想,要是
现在有一大碗热乎乎的水喝下去,会多暖和啊,烫一烫身上的寒凉,还有受了伤的内
胸。现在没有,根本不可能有。漆黑的天,连个人影都没有。这个地方就算是白日也很
少有人过往。要想出去,就得自己爬了。娘也不在了。在哪儿?谁知道呢?连自身都难
保,哪还有力气去救娘。最好的法子就是先治好自己,再去救娘。钱?得要钱呢?这几
年来,她们一个铜板都没有。哪里看得起郎中。简雲口中的草又湿了,她拿出来,丢在
地上。周边没有草了,这旁边已经离那个草堆有几步远了。好容易爬到这儿,再回去,
简雲不会的,对于她来说,她得一直往外爬,她不会半途而废。她痛得想咬紧牙,还未
咬上,嘴唇已经因为疼痛而抖动不止。她拿手摁住嘴唇,可连这只手也和嘴唇一样抖个
不止。简雲恨自己没用,她哭起来,嘴里还念道:“简雲是个硬骨头,简雲不会哭。”
简雲又擦干泪水,她咬破了唇,吃到了血液的味道,很苦,也很咸。她感到现在满口都
是一种血液的味道。是胸部的内脾伤气冲了上来,加之唇上血,因而血液的味道布满了
全口。简雲吐了几口唾液。都是红色的。她刮了一下嘴。实在累的不行了,她趴下了。
她沉沉地睡着了。
空气里的冷风,哪里会明白受伤人的寒冷,还是猛烈的刮着,呼呼的很响。简雲抽
搐着,蜷成一团,马上又弹直了。是胸骨的伤,让她不能身体相蜷,得到一点温暖。
天渐渐亮起来,还是有些阴,下起了小雨。是小冰豆。落在地上。仿佛都冷得冒着
白气。简雲醒了,伤比昨日痛得更厉害。简雲手都僵了,她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感到浑
身燥热,脸烧得不行了。下身冷得打颤,腿也僵住了。简雲看着一个地方,直直地,一
动都不动,心里念着:“爹,我是不是要死了。娘也没有了。娘,我是不是要死了,和
小哥哥一样,到那边还会做骨头硬的人。”简雲闭上倦怠的双眼,流出眼泪,之后就没
了知觉。
傍晚,有个砍柴的,担着一筐柴火走到破房子边。他拿着水壶,拧开盖子,喝了几
口。砍柴的放下筐,坐在筐上,休息。天又有些变了,砍柴的准备走,他偶然往地上一
看,一个约摸十来岁的孩子,头朝下的躺在地上。他吓了一跳。之后他轻轻地走过去,
翻过她的身子,砍柴的看着她的鼻子满是硬血滴,砍柴的拭拭她的呼息,还有点气儿。
他背起简雲,挑起筐使足了劲跑出这个偏僻的地方,来到街头那边的一个药铺。在门外
放下筐子,他抱着简雲进了药铺。抓药的是个后生小子,看见砍柴的抬进一人,放在桌
子上就要走。小伙计唬了个不轻:“哎!大叔,你放个人这里干什么?”砍柴的转过头
:“我也不认识她,一个孩子,被人打了。伤得不轻。你们给她治治吧?”伙计道:
“没有钱,治什么呀!街头上死的人多着呢!快抬走。”砍柴的道:“你们不救谁救啊
!反正我抬进来了。你看着吧!我要回家了,天也不早了。”砍柴的担着筐,头也不回
就走了。伙计追了出去,砍柴的已经走远了。伙计回来了,药铺里面走出一位二十几岁
的姑娘,穿着红绸褂子,红绸裤子,扎着一条长长的麻花辫,眼睛像秋天湖水一样,清
清地,还有美妙的波纹,姑娘轻轻道:“你不忙着,瞎逛什么。”伙计转过头:“姑娘
,你不知道,刚才来了个人,送了这么一个孩子过来。你看,还放在台子上,这可怎么
办?”姑娘也看到了:“你看着她,我进屋问问爹。”一会儿,姑娘和一位老先生出来
了。老先生已是年过八旬,身子一看就是硬朗,一身的黑布长袍,白须飘过胸前,一脸
的慈眉善目。他走进台子前,拿过简雲的手腕,闭目一诊,他吩咐伙计和姑娘:“快,
把她抬进屋子,头朝下放着。拿几副针,还要棉纱。”姑娘和伙计二人抬着简雲进了屋
子里,屋里很简单,只有一张床,床罩很洁净,伙计去准备针和药布。姑娘看着老郎中
:“爹,她怎么了?”老郎中道:“这位小姑娘伤得很重,再不及时医治,恐怕性命就
没了。”姑娘道:“爹,现在能救活吗?”老郎中道:“这要看,她的造化和天命了。
”姑娘道:“爹,我能做些什么?”老郎中道:“她的前胸有几处肋骨已伤断。太没有
良心了,这么小一个孩子,谁会出手这么重。桃儿,你快去,拿碗温水,她很缺水。”
桃儿赶忙去倒了一碗稍热的水,给简雲灌下。桃下褪去简雲的衣服,后背已经青了一
片。桃儿不敢看,老郎中接过伙计递过的针和药布,给简雲快速的扎到各个穴位,一共
扎了将近一百多针。桃儿道:“爹,这有用吗?她的骨头不是已经断了吗?”老郎中叹
息道:“不错,我这样给她扎着,要是活过来,命就保住了。骨头的事,我也没有法子
,我只能试着给她配点药吃,也得看她的造化了。”桃儿道:“我去给这个小姑娘求个
平安签,要菩萨保佑她。”老郎中道:“好,你去吧!”桃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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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郎中一直这样看着简雲,一宿一宿没有休息。桃儿走过来:“爹,你睡会儿吧,女儿
在这儿看着她。”老郎中道:“你也不懂,在这儿有什么用,快回去睡吧!”桃儿又给
简雲盖了一床被子:“这样会好些是不是?爹。”老郎中点点头:“暖和些,能好些。
不过已经有两床被子了。已经够了,再加上这一床也可以。”桃儿道:“她这么小,受
这么重的伤,好可怜,幸亏被好心人送来,小栓儿还追出去了,嫌送孩子的那个人不给
钱呢!我们要是不治,她就、、、、、、、”老郎中摇头叹道:“嗨!治病救人是郎中
的本事。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我多少回告诉你们,栓儿就是横,他怎么能知道穷人的
哀苦啊!性命对于每个老百姓都是公平的。没有谁的命天生就贱,谁的命天生就贵。在
郎中眼里,只要是性命,都是同等的贵。”桃儿点点头:“爹,女儿谨记爹的话。”老
郎中道:“就是让你和栓儿知道。治病救人,是我们的事。要不,开个药铺做什么?做
郎中干什么?”桃儿点点头。老郎中道:“天也快亮了,你去打盆热水来,给小姑娘擦
洗一下,晌午,还得再加上几根针,记住,只擦下半身子。上半身子不可以动。”桃儿
点头道:“爹,我知道了。”老郎中进了里面一间屋子,稍作休息。桃儿打来了热水,
慢慢的褪去简雲的裤子,桃儿看到她的腿上都是伤疤,没有一块地方是好的,有新伤,
有旧伤。这哪里像女孩子啊。男孩子也不会有这些伤。桃儿心很软的。桃儿的泪滴到了
盆子里,还有清脆的水声。桃儿拧开毛巾轻轻为简雲擦洗,在有伤的地方,桃儿边擦边
道:“不疼,姐姐轻轻地,不疼,姐姐轻轻地、、、、、、、”桃儿又换了一些温水,
又为简雲擦洗了一遍。
晌午的时候,老郎中又拿了几副针给简雲扎上,还配了些药面,用水调了,给简雲灌
下。桃儿问道:“爹,这是些什么药,我怎么不认识。”老郎中道:“这是接骨头的药
,也没有用过,试着配吧!医书上就这么写的。爹没有治过这样的病,全凭这孩子造
化。”桃儿喜道:“爹,这么说,她的骨头可能会合上。”老郎中道:“希望如此吧!
这孩子已经睡了有七天了,也快有知觉了。”话音刚落,简雲的手指动了,桃儿叫道:
“爹,她的指头动了。”老郎中道:“你拭着轻轻唤她,不要大喊。”桃儿走近床前道
:“小姑娘,小姑娘,你听到我叫你吗?小姑娘,小姑娘,你听到我叫你吗?”简雲微
弱答道:“听到了。”桃儿欢快地跑到老郎中面前:“爹,她醒了!”老郎中摆摆头:
“小点声,她并没醒。她是在梦中说这些话。她还是个昏迷的。”桃儿道:“爹,你快
让她醒啊!”老郎中道:“再取些药粉来,用温水调好,涂在她的胸前,记住,双胸内
侧要多,要稠,双胸外侧要少,要薄。在涂之前,先给她的口里含一些药粉,左边要薄
的,右面边要稠的。”桃儿道:“是,爹,我听明白了。”老郎中离开了床前,出去
了。桃儿依着爹的话,给简雲仔细的涂药。桃儿是个用心做事的人,只要事情用了心,
效果就会好,这是谁都知道的。涂完之后,老郎中约摸时间进来。手里拿着一些药布。
递给桃儿:“给她缠紧胸部,不要过紧,不要过松,松紧合适,利于骨头痊愈。”桃儿
道:“爹,我可把握不好。弄坏了怎么办。我不行,爹来吧!”老郎中道:“一男,一
女不好接触。”桃儿怪道:“爹,您都这一把年纪了,这个孩子才十几岁。有什么不好
接触。你不是说,治病救人要紧吗?您得弄,女儿不会!”老郎中叹道:“好吧!爹来
给这个小娃儿弄。取个黑布给爹蒙着眼睛。”桃儿怪道:“爹,您这是显手艺吗?有什
么的呀?我要是受伤了,我不怕郎中这样给我医治。真这样,依爹的话,得耽误多少能
拾回性命的女子?”老郎中道:“取布来,爹心里有底,你在旁边帮爹移动手,爹掌握
松紧。”桃儿想想也是,回屋取了一块黑布,给郎中蒙上眼睛,老郎中手里拿着药布,
桃儿握着爹的手,不停地移到所需的位置。包扎完事。
桃儿给简雲盖上被子,又给老郎中摘下黑布。桃儿在笑,老郎中摇头道:“嗨,还
是没有长大。”桃儿道:“本来就可笑吗?这有什么的呀。”老郎中道:“我先回屋子
,你每隔半个时辰给她喝点水,再吃点药面。”桃儿道:“是,爹。”
桃儿拿出帕子,拭去简雲头上的汗。可能是药劲吧!
晴儿带着四迅进了正厅。婉蓓已经等在这里了,桌上还放着一张报纸,婉蓓看着四迅:
“你知道,本小姐叫你过来干什么吗?”四迅低着头道:“知道。”婉蓓一拍桌子:
“知道,还不跪下!”四迅仍然站着:“我不给女人下跪。”婉蓓盯着四迅:“你骨头
硬!在本大小姐面前,就叫你软!来人,让他跪着。”一下跑进来十几个人,四迅一看
人多马重,四迅双腿一屈跪下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可不是跪你。”碗蓓笑道:
“嘴那么硬有什么用?谁在你面前呐!你不跪本小姐,你跪得谁?听说,你在胡家的买
卖上还挺能呼风唤雨?口袋里的钱也是走一路,丢一路的,你是拿着胡府的钱财作践吗
,你说!”四迅仰着脖,盯着婉蓓:“我给你赚的,我花几个又怎么啦。”婉蓓道:
“不行!就你在赚钱,你一个人干,胡府的钱就有这么些了吗,揽什么功,啊!报纸可
登着,我们烟馆害死了人?是不是你干的,有那个本事的没有第二个人。一个女人你也
不放过,你是瞎了你那个狗眼。姐儿是给你准备的吗?成天还皇上似的,招了这个招那
个,可都便宜了你!看在晴儿面上,本小姐一次一次的装作不理会,这下好,捅到大众
报上了。报上怎么说,说我们不是正经买卖,开着窑子呢!”四迅道:“大小姐,窑子
怎么了?报纸你让它去登!装没看见就行了。”婉蓓道:“没看见?说得倒轻巧,要你
那个臭狗眼干什么?专看女人去了?”晴儿道:“大小姐,我看您不要生气了,来人,
给我打他一顿,不打是不长记性。”四迅瞪着眼睛,看着睛儿:“你说打谁?”晴儿道
:“打谁?打你这个不长进的奴才,大小姐已经这么迁就你。你还不识好歹,我的脸没
地搁了。伤人性命,你以为是闹着玩的吗?现在不比十年前,杀个人没什么的。现在风
声多紧。军阀不找我们的事,你是皮紧?对吧?来人,给我打。”十几个下人抡起棒子
雨点般地落下,有拼上命打的,有不使劲的,四迅疼得左躲西藏,嗷嗷怪叫。晴儿道:
“给我使劲打。给他软的,他不吃。那就给他硬的吃。我还不信,这点毛病管不过来。
”四迅骂道:“好你个晴儿,哪一天我不毙了你,我不是四迅。”婉蓓道:“你敢,你
敢杀晴儿,我先杀了你。”晴儿走到四迅面前:“好,来人,给我泡盆辣椒水,他不是
很喜欢洗澡吗?新帐,旧帐一起算。你杀死了冯老板,还没有罚你呢?”四迅骂道:
“娘的,你个小婊子,还要整死我,你泡!你泡,我看能泡死我!”几个人拖着四迅出
去了,不一会儿就听到院里有挣扎声和惨叫声。婉蓓有些听不习惯:“晴儿,是不
是、、、、、、”晴儿道:“大小姐,我也不习惯。家不可一日无法,尤其做大买卖的
家,不可以任由他们散漫,能杀了一个强的坏人,也要留一个弱的好人。否则整摊的买
卖被他掘去了不说,大小姐和胡家的一班人,连吃饭的地方都没有。我了解四迅,他不
是顺听人命的人。得想一个合适的办法,除去他。”婉蓓道:“他可是你的表哥,我看
他只要痛改前非,给他个机会吧。”晴儿贴近婉蓓,声音深深地道:“大小姐,做人不
可以心太软。否则,这样下面的人都会欺负你。他们本就不算太服管,不用土洋枪毙死
几个,他们是不会怕的。四迅,这个人我最清楚。大小姐,您也不必替我着想。晴儿和
大小姐还是都要替胡府的生意着想,也就是替钱着想。”婉蓓拉过晴儿的手:“你为了
我,失去的太多。我用什么才能还得起呢?”晴儿笑了:“大小姐,你我本就有缘吗?
要不当初我也不能伺侯您呐。大小姐,我出去看看,外面怎么样了。”婉蓓道:“差不
多,也就行了。”晴儿答应了一声。出去了。
四迅已经昏在辣椒水里了。刚才打伤的地方,已经泡得透白。晴儿皱着眉头道:“把他
捞上来。送回烟馆,要他们都看看,给馆子里闹事就是这个下场。”下人们答应着。拖
出浑身滴着水的四迅。出了水,往地面上搁,四迅睁开眼睛,恶狠狠的看着晴儿:“娘
的,你这个小婊子,看我出去以后,不宰了你。给我用刑,我也给你用刑。”晴儿道:
“四迅,不要再说了。你回去以后,可要好自为之。你想杀我,也没有那么容易。你要
记住,土洋枪是不长眼睛的。”四迅道:“土洋枪,四爷我去弄一只,不照样是不长眼
的东西。”晴儿也不再多说,回到了正厅,婉蓓道:“晴儿,要不就由着四迅吧!刚才
他说的那番话,我也听到了,你真有个什么闪失,我再找你这么一个丫头,可不容易啊
!”晴儿道:“大小姐,不能由着他来的,我也想好了,我看坠儿,挺忠的,过去她年
纪小些,不太懂事,大了,现在看来也是个聪明才智的丫头,我会教她。万一我有不测
,大小姐,就让坠儿帮你出主意,想办法吧。”婉蓓摇头道:“不行,晴儿,你不可以
有不测,我会受不了的。我们之间已经不是主仆关系了,我已经离不开你了。你帮我的
太多了。”晴儿躲过脸去,鼻子有些酸:“大小姐,这都是晴儿应该做的,没有什么帮
不帮的。”婉蓓道:“不许哭,你的本事都哪儿去了,哭有什么用。要不就除去四迅。
”晴儿道:“恐怕,这次再想让我们靠近他,已经不是太容易的事了。大小姐,有些事
情就是这么的进退两难。”
外面飘舞着鹅毛大雪,院子里一会儿就是厚厚的一层。树木都光秃秃地像是在等待着白
雪的奖赏,果然它们如愿了,白雪为树干制了一件白色的冬衣,晴儿回到内厅,给婉蓓
取出一件蓝色斗篷,婉蓓披在身上:“陪我到院里看看雪。”晴儿扶着婉蓓走出正厅,
晴儿一个寒颤,婉蓓转过头道:“二小姐生前不是有一件白色斗蓬吗?你就拿着穿吧!
”晴儿道:“晴儿不敢,那是大小姐的亲妹妹,二小姐的斗篷。”婉蓓道:“你我就像
姐妹一样,你就穿着吧。”
晴儿进屋取出斗篷,穿在身上,婉蓓看着她:“你真像婉荷,婉荷穿着这件披风也是这
么的好看,不过我从来没有夸过她,她死得太早了,也太年轻了。”晴儿道:“是啊!
大小姐,您又在怀旧了。大小姐,有些人不除是不行的。都在这儿活着,结局不一定有
现在的好。现在大小姐唯一难过的就是看不到二小姐了。”婉蓓道:“也不过随便说
说。就不知道二小姐的孩子,现在是不是还和环儿在一起。还是真得像四迅说的,她们
必死无疑。”晴儿道:“她们活着,会回来的,要不环儿领着小小姐吃什么呀!”婉蓓
低着头,她怕晴儿看出她在哭泣:“环儿就是活着她也不敢回来。或许十年前,她抱着
孩子回来,我真能杀了她,可现在我一点都不怪她,她也像你一样,都是我和二小姐的
好丫头。环儿是个好丫头,是个忠实主子的好丫头。”晴儿道:“大小姐,您变了。”
婉蓓道:“我长二小姐十几岁,如今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老了,不再年轻了。想看看
妹妹的孩子,可都让我给赶跑了。我的心怎么当时就那么黑!”晴儿宽慰道:“大小姐
,您也是在替胡家做事,不是您的心黑,您的脾气就是这么不让人,谁都不让。所以环
儿她不敢回来。”婉蓓躬下身子捧起一把雪,刚落土的雪又新又白:“这雪多白啊!就
是这样好多像雪一样白的人,让我给踩脏了。”晴儿道:“大小姐,不要说这些伤心的
话,您不踩脏别人,别人会踩脏您的。就好像我们院里的雪,大小姐不踩脏它,下人们
照样会踩脏它。”婉蓓深深地呵了一口气:“是啊!你说的是啊!”
简雲醒了,桃儿欢快地跳起来,老郎中出去问病了。桃儿跑着撩开帘子告诉栓子,栓
子不信。桃儿道:“不信,你来看呢。”栓子也跑进去,一看简雲果然醒了,简雲的头
发长了,栓子看着桃儿喜道:“她醒了,你看她醒了。”桃儿笑道:“我不就让你过来
看她醒了。”简雲看着这两张陌生的脸,有些胆怯:“我、、、、这是在哪儿?”桃儿
坐在床边:“不要怕,我们是开药铺的,我爹是位老郎中,也是位老神仙,是她医好你
的,看看胸口还疼不疼了?”简雲蓦然想起,被红眼睛汉子打了一顿,在破房子里爬不
出去。简雲看着桃儿:“大姐,你们救了我?”桃儿笑道:“什么救不救的,你好了就
行,你已经躺了快半年了。你叫什么名字?”简雲道:“我是简雲。”栓子道:“她的
名字真好听。”桃儿推开栓子:“快,去张罗药铺去,要不爹回来非生气不可。”栓子
还忘了药铺,一撩帘出去了,抓药的人已经好几位了,栓子伸伸舌头,赶忙抓药。简雲
摸摸胸前,稍有一点疼,但已经好得多了,桃儿道:“是不是还稍有一点痛,我爹说了
,你的伤是医好了,可是内伤留在胸内,是治不好的。这就要靠你以后自己调养。”简
雲看着桃儿:“大姐,你这人真好。”桃儿有些不好意思:“有什么好的,治你的是我
爹。我就是帮些忙。”简雲掀开被子要下来磕头,桃儿扶住她:“简雲,这可不行,你
好好歇着,好好休息,要什么告诉我,你需要静养。”简雲的头发已经披肩:“好长的
头发,我的头发怎么长了?”桃儿道:“你躺了有半年,头发能不长吗?我拿把梳子,
给你梳理一下,要不躺着也不舒服。”简雲道:“我是短发的,就是小时候扎过小辫。
”桃儿道:“现在你已经大了,姑娘大了都要扎辫子。”桃儿从抽屉里取出木梳子,认
真地给简雲盘了一个头发。她取下自己头上的一朵紫玻璃花,给简雲插上。都说简雲模
样一般,其实不然,传说简雲的气宇非凡,她并不是一种美,而是一种是用美的代价换
不来的,那就是经历,气宇风华万丈。
桃儿仔细地看着简雲:“你真美。”简雲笑了:“美什么,我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就因
为不美。”
简雲美不美,有诗为证:宇环光中飞彩雲,青河鳞里浮雕雄,漠漠苍涯七色草,悬于万
空世难寻。
老郎中回来了,简雲坐在床上,不眨眼的看着老神仙:“爷爷,是你救了我吗?”老郎
中的白须神然飘往:“孩子,你醒了。”简雲道:“爷爷,你救了简雲,简雲要怎么样
才能报答你呢?”老郎中爽朗的笑道:“好孩子,郎中救人,不图报答,你活着,就是
给我的报答了。”简雲道:“爷爷,我的骨头还能像过去一般硬吗?身体还是像过去一
样吗?”老郎中道:“会的,等你再过几年,身体会复元的很好。你是一个有福气的孩
子,也是一位福大命大的孩子。以后就留在我这儿吧!你也没有地方去,喜欢抓药吗?
”简雲点点头:“喜欢,过去我是讨饭的。”老郎中道:“不提过去,要看往后。”简
雲道:“爷爷,我不能在这儿,我还得去找娘,我娘被人抓去了。”老郎中道:“现在
不行,你刚好,不能出去,饥一顿,饱一顿的,对你的身子没有好处。等调养几年,真
正好了的时候,我就不留你了。”简雲道:“爷爷,我没有钱的。”老郎中慈祥地笑着
:“孩子,就因为你没有钱,我才留你。让桃儿给你做点吃的。”简雲道:“爷爷,我
不饿。刚才大姐已经给我吃过了。这是我从小到大吃得第二次好饭。是青菜,和白馍。
”老郎中道:“想吃什么,就告诉桃儿,让她给你做去,吃饱了,身体自然就好了。”
简雲跪在床上,老郎中不肯接受:“孩子,快起来,快起来,听话。”简雲摇头:“不
,爷爷,这是简雲唯一能做的,简雲得谢谢您和姐姐还有栓子哥,没有你们,就没有简
雲的今天,简雲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活下来,以为真要去见爹和小哥哥了,这三个头我
一定要磕。”老郎中道:“好吧!你就磕吧。”简雲磕了三个响头,老郎中疼爱地扶起
简雲:“多好的一个孩子。”简雲扑向老郎中:“爷爷,爷爷。”老郎中含泪点点头:
“好好,乖,长大了,身子就好了,有力气了,就不会再受欺负了。”简雲给老郎中擦
泪:“爷爷不要哭,简雲会好好的养好身体,出去赚钱,做个硬骨头的人。”
一春一夏,一秋一冬就是这么四季交替着,春暖花开好心情,草长英上过蜻蜓,暖边柔
风临四季,一年能有几天晴?幸福和苦楚是双双派往人间的使者,哪有一辈子都是艳阳
天的,也没有一辈子都是黑暗日的。没有痛苦难能体会到欢乐的可贵。没有坎坷,怎么
会明白生活的完美?其实,不尽人意的地方有许多,但看为人怎么样去化解。把生活中
的每一次感动,都标记在心上,品味,琢磨,明白一些正经道理。明白生活是节节的竹
,是层层的沙,是阵阵的风,是棵棵的松。要人们无论在好的境遇,还是磨难之中,都
要不屈不挠,只要一息尚存都要往前走。再走一步,或许光明就在眼前。生命的起点又
是一个新的开始。
八十好几的老中医,一辈子上山采中药,自然身上功夫了得,尤其是攀树,登山健步如
飞。他将一些内家的功夫传给了简雲,还教给她一些拳术。简雲的身体还是需要功夫来
调理的。老郎中让简雲识字,教她诵诗。自古佳人多颖悟,志在简雲历心目。
六年过得真快,享受生活的日子,就是好过。简雲长高了,长大了。桃儿在去年已经出
嫁了。简雲要离开了。栓子有些舍不得,还躲在一旁落泪呢!简雲笑他:“哭什么呀,
我也不是不回来了,等我出去赚了钱,就会回来的。”栓子道:“这里不能赚钱吗?你
还得出去赚,你一个姑娘,出去赚什么钱?”简雲指着栓子道:“我可不想听这样的话
,小的时候我可对自己承诺过,要赚钱,养活自己。”栓子道:“师父会难过的。”简
雲道:“不会的,爷爷,过去答应过我。会让我出去赚钱的。”老郎中年势已高,拄着
一根灰木拐杖,慢慢走出来,简雲过去扶着:“爷爷。”老郎中依然笑呵呵道:“孩子
,你已经大了,是该出去过自己的生活了。在这里,我也不能看着你一辈子,你是个聪
明的孩子,也是个能吃苦的孩子。既然自己打算要出去赚钱,就得能吃人中苦,方可尝
到世上甜呐。”简雲点点头:“吃得一时苦,方得一世甜。爷爷,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老郎中哈哈大笑:“对,多读书,书读多了,道理自然就懂了。爷爷希望你出去之后
,要敞开胸怀做人,为人应该多替他人想着点,不要算计心思,算计人。懂吗?”简雲
点点头:“我懂,爷爷,简雲不会是那样的孩子。”老郎中看看简雲,确实长高了,长
大了。简雲扎着一只凤尾辫,插得还是桃儿送给她的紫玻璃花,穿着一件敞襟的绿色袍
子,脚上蹬着青布薄鞋。老郎中道:“桃儿屋里还有些冬天的衣物,你看看,什么能用
上,就拿着走。出去以后,可得小心。”简雲点点头:“谢谢爷爷。”老郎中回屋去
了。他也舍不得简雲,可他又不能挡着简雲,毕竟简雲大了,应该出去的。她不是还得
救她娘吗?
老郎中要她带些盘缠,她不依。径直走了。这一走再回来就没有见到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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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面比过去热闹多了,烧饼果子,蜜瓜甜菜,捏泥人的把涂着五彩的小泥人儿挂在木架
上,惹得过往的小孩子不肯离开,没钱的只能抱起哭闹的孩子离开。有钱的一下能买好
几个。简雲试着找幼年的那家表行,转了好几个圈子,没有找到,她的记忆有些模糊。
她打听了几个人,才知道那家表行已经搬到了北平,这是哪儿,简雲都不知道这是哪
儿。
简雲打算去北平,这样她怎么上路呢?很危险的。一个女孩子。她现在才明白,娘是烟
花巷里的人抓去了,是因为娘太漂亮了。简雲心里暗忖道,如果我是个男孩子是不是就
不会太危险了。简雲个子很高,和一般男子几乎差不多。简雲跑到一处没有人的地方,
迅速的拆开辫子,拿下紫玻璃花,放在包袱里,又从包袱里拿出一条围巾,贴着皮肤缠
平已长成的胸脯。气有些压。简雲心想,时间长了就好了。简雲换下袍子,从包袱里找
了一件黑色的袍子,穿着。桃儿当时的这个袍子是抓药时穿的,出嫁也没有带去。简雲
又绑了绑包袱,背在身上,头发松散着,确实看不出是男还是女。
简雲好身手,她的身子很轻。简雲飞快地跑出去好远,她打算找到火车站,她要去北平
,这里她不想呆了,换个地方,对她来说应该不是太难的事。这个孩子好像从小就有一
种爆发力,没有使出来,现在她感到自己力量无比,没有过不去的桥。
车站,乘客都在依次上车,也有检票的。简雲躲在车身的最后,等着开车,她好顺着钢
架爬上去,简雲的腿灵活,在她看来,火车也不算太高,起码钢架她能够攀上去。火车
开了,简雲双手一攀钢架,一条腿已经勾住了钢架,另一条腿也跟着上来了,简雲上了
车顶。有人发现了她:“车顶有人。”心存恶心的人都说:“想省钱,早晚摔死。”车
顶的风太大了,车速开得太快,简雲趴下了,抓住车顶的一条横架,有些冷,得想法子
进火车。简雲天生胆子大,可能再也不怕什么了。孤身一人,并没有太多好牵挂的。她
得赚钱,必须拼上去,否则只能过和娘乞讨的日子了。火车里有一间放马桶的小室,有
一位客人方便完后,打开了窗户就走了。简雲从车顶往下看,真得好吓人,车速越来越
快,耳边的风呼呼地,稍有不甚,她就会摔得粉身碎骨。她一节一节车厢,趴着看,终
于闻到一股很臭的气味,可就是这个地方有个洞,是窗户开的,窗户很大,足够简雲钻
进去的。简雲将包袱困紧。她抓住靠自己最近的一条钢架,将整个身子悬了下去,这一
垂,有点无着落的感觉,车速特快,她有些抓不住,腿被风吹的也有些抬不起。简雲试
了几次都失败了,她已经累得不行了,吹得直打颤。她的胳膊根已经软软地无力,腿也
像棉花堆一样。她只有抓着,抓着不放手。又有一个年轻人来坐马桶,简雲别过脸去。
风刮进这个小室,年轻人很冷,准备关上窗户,一看外面挂着一位年轻的小兄弟,他提
上裤子,走近窗户:“小兄弟,你在外面干什么?”简雲道:“干什么?我还能在这儿
风凉啊!快拉我一把,这不是坐不起火车吗?”年轻人飞快抓住简雲踢上来的腿,将简
雲拖进来,简雲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死掉了,哎,谢谢你啊!”年轻人道:“真会
摔死的,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简雲道:“不大怎么办?不摔死,就得穷死。”年轻
人道:“你是干什么的?”简雲道:“我想去北平找份活,养活自己。”年轻人道:
“我也是。”简雲乐了:“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工友,走吧,我和你一起去。”年轻
人道:“怎么称呼你,小兄弟。”简雲道:“我唤作简文,你呢?”年轻人道:“我唤
作江成。”简雲怕人家认为自己不是个男孩子,简雲伸手朝江成打过去:“行啊,取这
么好的名字。谁给你取的?”江成道:“我娘。”简雲道:“你娘,可是才女啊。”江
成道:“我娘,确实读过几年书。不过她已经死了。我在家实在是没有饭吃了,才出来
的。”简雲捂着鼻子道:“找个好地方说说话,你不闲臭啊。”江成一拍脑袋笑道:
“我还忘了,外面肯定有许多人等着坐马桶,快出去吧。”简雲和江成出了小室,外面
果然站了许多人。简雲进了车室,暖和多了,江成有个位子,江成道:“我们挤着坐
坐。”简雲摆头道:“不了,我站一会儿就好了。”江成道:“北平,还要有几晚呢,
你要累死呀。”简雲一伸舌头:“那么远?”江成道:“你从来没有出过家门吗?”简
雲道:“我是个要饭的,我可是天天在街上。”江成道:“看你这一身装扮可不像是个
要饭的。我倒比你像要饭的。”简雲道:“哎!要饭的,就不能要件好衣裳穿穿了。”
江成道:“你的声音这么轻?有点像女人?”简雲生气道:“我是小时候吃不上饭,卡
住一块石头在里面,所以声音听起来,有些细。你以为还和你一样,小时候有饭吃。”
江成抱歉道:“简文,我就是随口说说,你不要当真。”简雲道:“我也不过随口说说
,你也不要当真。”简雲在江成身旁坐下了。江成拿出一个黑面饼子:“给,刚才费那
么多力,一定饿了吧!”简雲接过饼子:“黑的?”江成从包袱又拿出一个白的:“只
有一个白的,你吃吧!”简雲推开那个白馍:“我已经大了,吃点黑的没关系,也吃不
出泪。”简雲啃着黑馍:“吃你的东西,等我赚来了钱还你。”江成道:“瞧你说的,
这么一个馍 ,还用你还?”简雲道:“怎么就给一个吃呀?其余几天要让我躺在火车
里面饿死,还不如刚才摔死呢。”江成道:“我不过这么说,好,这些馍全给你。”简
雲又道:“什么叫全给我?我没花钱坐上了车,还给车上饿死个人。你得害我变成个坏
人呐。”江成笑道:“你还挺会说笑的呢?”简雲道:“哪里能和有钱人那样,有人逗
着乐。穷人不得自己开开心心地。”江成点点头:“你说得对。”简雲道:“我是谁?
简文呐,文,就是有才的意思。喂,你识字吗?”江成摇摇头:“不认得几个字。”简
雲道:“不认识就不认识,还不认识几个字,明摆着告诉我,你还认识几个字。都认识
些什么字,告诉我。”简雲就怕人家当她是个姑娘,还是嘴不停地说来说去,这一招还
真灵,江成真将简雲当成了小无赖式的小兄弟。江成道:“哪里有笔呢?”简雲道:
“算了,我就当你不会了。”江成道:“我会几个字的。”简雲道:“好了,就当你会
了。”简雲将剩下的一半黑馍,递给江成:“先帮我装着,等我饿了,再向你要,我是
碰到好人了。”江成道:“你挺有意思的。”简雲道:“你才有意思呢。”江成道:
“你真得挺有意思的,和你一起,时间过得真快。”简雲道:“你有意思,你有意思。
”江成也不再说了,简雲累了,她靠在江成的肩上睡着了。
到了北平,简雲还在说个不停,江成都被她说晕了:“到了,你去哪儿?”简雲道:
“你去哪儿?”江成道:“我也不知道,听说,北平码头的生意很好,我想去那里看
看。”简雲道:“我也去,不是扛包吗?”江成道:“不行,你太瘦了,扛不动,领不
到工钱不说,还会累坏身体的。”简雲道:“你胖就很了不起吗?我就得扛。”江成道
:“你累坏了,可没有人照顾你。”简雲道:“你累坏了,有人照顾?”江成道:“我
累不坏。”简雲道:“我也累不坏。”江成走到一个面摊:“吃碗面吧!”简雲道:
“你给我花钱?”江成道:“谁让我碰到你了。”简雲声音很小:“你人挺好的。”江
成笑道:“得了吧!老板,拿两碗面。”老板见有生意来了,笑脸迎到:“两位,先这
边坐,一会儿就好。”简雲看着一位客人吃完,剩下的那半碗带有面的汤,简雲的眼眶
湿了。她忘不了小的时候,为喝这一点汤,她第一次受罚。两碗面已经端过来了,简雲
还在发愣,江成贴近她一看:“你怎么了?”简雲回过神来:“没什么?沙子,吹进了
眼里,有些疼。”江成道:“我给你看看。”简雲道:“没什么,已经好了。我饿了。
”简雲拿起碗,拔了一些面到江成碗里:“我吃不了这么多。”江成道:“你是怕我饿
坏了吧!我还有钱的,不够,可以再买一碗。”简雲道:“真的吃不了。”吃完饭之后
,江成和简雲来到码头,码头的货船也多,搬运工人来来往往,吵吵闹闹。简雲跑到一
位扛包的面前问道:“你们要人吗?”扛包的边走边道:“你得问老板。”简雲道:
“老板在哪儿?”扛包得已经走了。过来一位抽着烟斗的男人,他看着简雲:“你找老
板干什么?”简雲看着这个人,戴着圆沿帽子,一身长褂搭到脚面:“想必您就是老板
了,我和这位兄弟想找份活。”老板道:“我可有话在先,我们这里是进来容易出去
难。”简雲道:“这是什么意思?”老板道:“意思就是说,你们得先给码头扛包一个
月,不付工钱,管你们三顿饱饭。一个月之后,照付工钱。如果干得不带劲,没办法,
鞭子可是不长眼的。”简雲看看江成,江成道:“老板,我行。”老板拍拍江成的胸脯
:“我看你这个小子,倒像是个有力气的。”简雲道:“老板,我也行。”老板拍拍简
雲的肩膀:“你的骨头可有点软,但也不能这么看。你们进那个木屋去点个名,马上就
可以上工了。”江成和简雲去木屋点了个名。人家还问有没有住的地方,二人当然说没
有,也按排了住的地方。
沙包很沉,江成一只手提起一袋沙包,扛在肩头,老板看着满意地点点头。江成走了,
简雲想挑个小的,哪里会有小的呢,一袋能多装则多装。简雲抓住一袋沙,心里暗叫不
好,她是咬着牙,举到了肩头,走得有些慢。老板道:“快点!我看你刚一来就想偷懒
,想挨鞭子是不是?”简雲加快了步伐,跑到放沙包的地方,喘成一团。一位扛包的道
:“快起来扛吧,老板看见了,要挨鞭子的。”简雲就像鞭子打到了身上,马上站起来
,跑过去,又扛第二袋,老板还在看着她,她拖起一袋沙往肩头一扛,飞快地跑过去。
老板远远地看着她,简雲又跑回来,老板道:“以后就得这么干,要不小心着点。”简
雲点点头:“是老板。”
简雲和江成下火车这一天,就跑到离北平车站最近的码头工作起来。中午了,简雲累得
身子像撒了架,现在她才明白娘当初为什么说这活不是姑娘干的。没有办法要吃饭,就
得找活干。有两个人抬着两个桶,一个是小一点的桶,另一个是大一点的桶。大一点的
桶里放着黑馍,小一点的桶里面放着盐菜。几百个扛包工依次去领饭。简雲的手很脏,
简雲一看,每一个扛包的人的手都很脏,都这么去拿饭,再用脏手去另一个桶里捞盐
菜。什么盐菜呀,就是海水泡的,今天的盐菜还有一股馊的味道。黑馍也有一点怪味。
不过比起要饭时侯,简雲已经好满足了。她拿着黑馍和盐菜,嚼着,江成在另一边,简
雲跑过去:“哎,这菜和馍是不是有些臭了呀?”江成道:“赶紧吃吧!没听工友说半
个时辰后又得开工。”简雲坐在江成旁边:“累不累?”江成道:“这本来就是个苦力
活。能不累人吗?”一位工友搭话道:“这已经很不错了,当初我在天津卫码头扛包的
时候,这身上的伤几乎没有好的时候。现在这里真像飞上了天,还管饱饭吃。”简雲道
:“大哥,真像你说得那么惨?”工友道:“小兄弟,有机会可不要干这样的活,折腾
人呢!”一个男子走上前吆喝道:“开工了,开工了!”两个桶被抬走了,有一个工友
偷偷将黑馍藏进衣袋里,被男子看见,抡起鞭子打在后耳根,这工友当即倒在地上打起
滚来,男子骂道:“我让你偷,再偷把你扔到海里喂鱼。”简雲摸摸耳朵,咧咧嘴。男
子发现他在那儿看得出神,男子抡起鞭子打在简雲的胳膊上,简雲的手一哆嗦,疼出泪
来,江成拉过简雲:“快干活吧!”简雲的手受了伤,她抬不起来沙包,那个男人抡着
鞭子又过来了,骂道:“你给我扛起来,不扛起来,看我今天不打死你。”简雲道:
“老板,我确实没有力气了,刚才已经被你打伤了。”接着一条鞭子恶狠狠地抽在简雲
的嘴上,当即简雲的嘴就流出血了。江成跑过去哀求老板道:“老板,你发发慈悲吧!
他是刚来的,不懂事。”老板道:“也行,他能举起这袋沙子,我这次就饶了她。”江
成蹲下身子,对着躺在地上的简雲:“简文,能不能扛起一袋沙子。”简雲点点头,她
擦了一下嘴上的血:“我搬。”简雲使足了劲,抓起这袋沙子,举过头顶,晕了过去。
老板道:“给我用海水泡他,直到你们收工。”哪有敢不听工头话的,工头的话,就是
老板的话,在这个地方谁都保不了谁,可以说每天都是自身难保。要是遇到了头痛脑热
的,可惨了,不但不可以休息,而且步伐稍微慢过工友,这顿毒打,几乎能要命。这时
有几个工友拖着简雲到海边,浪潮汹涌,势力汹汹地冲击着简雲的身子,其余的工友仍
在扛包。
夜暮降临了,海的颜色深了,远处的金色落日依旧停在海中央。还没有完全落下。江成
不顾领饭,抱起简雲,跑回给他们的住处。这个住处,是木桩子搭建的,是一床大通铺
,能睡一百多人。他和简雲是第88号和第89号。江成放简雲到铺上,之后,又出去领了
两个黑馍和一块盐菜。拿得少没有关系,不会挨鞭子打。江成回到木屋,他从屋外拔了
些硬草,回来烧成了灰,涂在简雲胳膊上,简雲的嘴肿得很高。这要等好长时间,才能
好。
晚上,油灯掌上了,还有一些工友仍在外面劳动,轮流加点工作。一位工友拿着一
碗水,进了木屋,递给江成:“给他喝下吧!这小兄弟也是娇贵,大老爷们,挨了打,
哪个哭呀,他可是第一个。真给咱老爷们丢人。”江成也不作声,给简雲喝了些水。简
雲醒了:“江成,你怎么回来了?”江成道:“停工了。”简雲一看自己身上湿漉漉地
,还有些黑泥,简雲道:“这么脏,怎么弄得呀。”江成没有说话,那个工友道:“让
海水冲的,你昏了。”简雲苦笑道:“是吗?我第一天就被老板罚了。”工友道:“他
可不是老板,老板比他还厉害。”简雲道:“你叫什么名字?来了多长时间?”工友道
:“我叫澎心,来了有二年了。你有什么哭的,干活得出力,工头打别人,你看什么?
就是把你给闲的。”简雲道:“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没打在你身上,你可是不疼。”澎
心道:“对,就因为没打在我身上,所以我不疼。我凭力气做我的活。工头就不会抽
我。就因为打在别人身上,你也跟着疼,所以鞭子就抽到了你身上。”简雲道:“你的
心都是黑的。”澎心道:“想红也红不起来。能吃饱饭,就行了。”简雲道:“你吃饱
了饭,却把心给丢了。”澎心道:“我没有念过书,你也不要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你看
,工头抽打工友,你帮上了什么,不是自己也吃了鞭子,这又是何苦呢!刚来的时候,
和你一样的工友也有很多,不都吃了鞭子,再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你是个新人,不
懂,看你年纪也不大。慢慢锻炼吧!你看不惯的事情还有的多呢!”简雲对江成道:
“我们不理他。”澎心问江成道:“你叫什么,从哪里来?”江成道:“我叫江成,从
香河那里来。”澎心道:“那这位小兄弟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简雲对江成道:”不
要跟他说,我才不和这样的人说话呢”江成道:“都是工友,不好这样。人家刚才不还
给你打水喝吗?”简雲道:“我要是知道是他打的,我才不喝呢!”江成向澎心道:
“他叫简文,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我们是在火车上认识的。”澎心道:“我还以为
你们是兄弟,我说怎么不像呢!”江成道:“可不是不像,简文小兄弟长得俊!”简雲
道:“你给我闭嘴!”澎心笑了:“还真和我的那个小妹妹有些像,可他是个男的,也
这样。”简雲道:“谁是你妹啊,往上贴什么?”澎心也不作声了。工友来得太多了。
子,就躺下了。江成躺在她的旁边,简雲道:“你怎么离我这么近。”江成道:“我是
第89号,不在这儿,还能出去。”简雲一想,也是。江成开始脱衣服和裤子,简雲已经
蒙上了脸,江成推她,还有她临铺的澎心也推她:“不脱衣服就睡觉,也不闲身上粘,
干了一天活,臭不臭啊?”简雲有些恼火冲着澎心就去了:“我要你管,你怎么睡这儿
?”澎心道:“我还没问你,你怎么跑我这儿了。我可是先来的。”简雲道:“我要换
床位。”江成道:“这是排好的,你还想挨抽?”简雲哼哼唧唧:“不想。”江成道:
“那还不睡?”简雲躺下了。澎心又打她道:“你没有脱衣服?”简雲怒道:“我乐
意。”江成道:“你的胳膊是不是抬不起来,我来帮你。”
澎心和江成都要帮助她,简雲推开他们:“我没有脱衣服睡觉的习惯。”澎心道:“好
,你喜欢怎样就怎样。”江成也躺下了。
深夜有工友下床方便,方便的声音很响,吵得简雲睡不着。她翻来覆去,从床上起
来,看着窗外,点数着星星。
第二天,天气特别好,简雲起了床,跑到海边捧了一口海水漱了口。她的头发都缠到了
一起。她卷起头发,盘在脑后。工头上工了,开始吆喝道:“开工了,开工
了、、、、、、有没起来的,赶快给我爬起来,有没方便完的,给我夹着。”江成和一
些工友懒懒散散地走出来。有几个工友马上挨了几鞭子。简雲也跑在他们中央,工头用
鞭子指着简雲:“今天能干了?”简雲点点头:“工头,今天我能干了,会比昨天要好
,昨天我是刚来的,有些情况不太懂,还希望工头多点醒着点。”工头满意的点点头:
“还是鞭子管用,你们这些小后生,就是皮紧。找抽!滚,快去干活。”开始扛包了,
简雲的手腕有些好,但还是不得劲,瞅工头不注意,江成帮她擎在肩头,江成再扛一包
,两人一个速度往返。
江头又来了一艘大船,工头在前吆喝道:“来几个人,过来扛这些铁具,加工钱。”简
雲问江成道:“我们去干那个,这个月也能拿到钱?”江成道:“应该能。”简雲道:
“我们去!”江成拉住她:“你可行了吧!这些都够你呛,还扛铁具,我去就行了,你
在这儿干吧!我得钱分你一半。”简雲道:“你还想要我讨饭,是不是?”江成道:
“这话说得就不在理了,你根本抬不动的,再说你现在手上还有伤,不要拿性命开玩
笑。这抽一鞭子,我看、、、、、”江成跑过去,扛铁具了,简雲在这儿道:“有什么
了不起的,等我好一好,扛给你看。”澎心过去扛包,简雲提起一个沙包,还未举过头
顶,大包重重地落在地上,工头不在这儿,没有人看见,澎心过来给她提起这个包:
“来,我给你放上。”简雲看了他一眼:“我不和没良心的人说话。”澎心道:“你不
扛,记不够数,你晚上就接着扛吧。”澎心扛着包走了。简雲咬咬牙,扯起沙包搭在手
腕上,捧着就跑过去了。一趟一趟都这样捧着。她的速度也并不慢。
几天后,简雲跟上扛包的队伍,没有再挨打,她只是听着挨抽的工友惨叫。
今天的黑馍都是一些一半的,不知道被谁掰开了。简雲找了一块一半的,又找了一个整
块的。她在找江成,江成在对面和一位工友谈天,简雲走过去,递给江成:“吃饭了,
你不饿吗?”江成接过黑馍,给简雲介绍一位工友:“简文,这位大哥也是我们那儿的
人。”简雲道:“谁和你是一个地方的人?”江成道:“不对,这位大哥也是香水来
的。是叶大哥。”简雲道:“没名啊!就叫叶大哥?”叶锋道:“小兄弟,我是叶锋。
”简雲看了他一眼:“我很小吗?兄弟就兄弟,还什么小兄弟!”叶锋被简雲呛了下:
“这位小兄弟,怎么说话这么冲啊。”简雲拉过江成:“我们走,一看他就不像好人。
”江成向叶锋道:“简文就是这样,其实心蛮善良的。”叶锋道:“他是简文?我听澎
心说过,大男人还掉眼泪。”简雲拿着黑馒摔过去:“我砸烂你的嘴。”江成瞪了简文
一眼:“简文。”简雲一转身跑了:“不理你。”江成道:“对不起,叶大哥,我这个
兄弟就是这样。”叶锋道:“兄弟?他不像个兄弟!”江成道:“那像什么?”叶锋道
:“是个女子 。”江成笑了:“叶大哥,我们睡一起的。”叶锋道:“不要说这些
了。我们过去吃饭吧!一会儿又要开工了。”江成和叶锋走过去,盐菜已经没了,只剩
黑馍了,二个人都取了二个黑馍吃得很快,江成的肩膀很宽,肉也很结实,一看便是能
出力的人。叶锋的手很大,像钢筋一样有力度,个头也很高,这几百号扛包的人属他个
头最高。
简雲自已捧着包跑来跑去,速度很快,工友都调侃她,像抱着孩子。简雲今天生气了,
她不高兴江成和别人一起,江成是她在火车上认识的,对她一直都很照顾,她不希望江
成和别人在一起,尤其是向着别人说话。
天色晚了些,活儿还没有干完,简雲突然腹痛,她见工头没有发现她,她飞快跑到仓库
后,解开裤绳,便蹲下了。可能吃得不合适,她的腹内翻江倒海般气流上串下撞,她蹲
得脱水。腹痛稍好一些,她马上系上裤绳,跑了出去,迎面碰到叶锋。叶锋是领工的工
人,工头照看不过来,他可以替工头代管。简雲捂着肚子往前走,她根本没有理会叶锋
,叶锋喊道:“你给我站住。”简雲没有听他的,继续走,叶锋扯过简雲的胳膊:“知
不知道现在是干什么的时候?”简雲道:“我的肚子坏了。”叶锋看着简雲,青青的细
眉,秀长的鼻锋,甜润的枣唇,香腮粉面,凤眼细长,唯独脖中没有喉结,胸脯也是平
平地:“你是怪物吗?”简雲被他这么一问愣住了:“你才是怪物!”叶锋道:“你给
我闭嘴!少教养!”简雲道:“你凭什么说我是怪物,我哪里长得像怪物?”叶锋直截
了当问道:“你是男的是女的?”简雲道:“我和你一样!你是男的是女的?”叶锋道
:“我让你嘴硬!”叶锋很鲁莽地扯住简雲的衣襟:“我倒要看看。”正在这时江成找
简雲也过来了,江成过去按住叶锋的大手:“叶大哥,有话好好说。”叶锋松开手:
“这里不可以有女人,老板要是知道了,惨得就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你们好自为之。
呆长了,准会露出马脚的。”简雲瞥了叶锋一眼:“我告诉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只管
我扛包数够不够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也不在你掌握之中。”叶锋看着简雲:“看在江成
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计较,不要惹毛了我。”叶锋走了。江成过去拉简雲:“走吧!”
简雲推开江成,跑到海滩,继续工作。工头过来不由分说用鞭子抽在简雲的手被:“刚
才死到哪去了,才一会儿就跑出去老远,你给我跪玻璃去。”简雲吓得一惊:“什么玻
璃?”工头吩咐扛包的道:“去仓库拿玻璃板子,他的腿不是能跑吗?我看他跑还是不
跑?”简雲连忙摆头道:“老板,我再不跑了,我刚才是肚子不好,不然非要弄到裤子
上的。”工头阴笑道:“不听话的主儿,尝尝吧!要不以后怎么能管得住你!”一鞭子
又打在简雲的后腰处,简雲扑到在地上:“老板,饶了我这一次,下一次我再也不敢
了。”江成护着简雲道:“老板,你罚我吧!是我让他过去的。”工头道:“你?你的
工作一直不错,有点差失,不会罚你这样的。就这个嫩嫩的小白脸,成天偷懒。恨他不
是个娘们,是个娘们,爷我今天吃了她!”玻璃板抬来了,是一块石头做的。是长一米
,宽一米的方形石,上面有许多玻璃条,石板已经是深红色的,不知有多少工友在这上
面跪过。简雲吓得泪都出来了:“我不要,我不要!”几个工友又架她上去,摁住她。
血水马上从裤子的漆盖处浸到裤腿,一直顺着脚踝流在石板上。工友们都心寒腿瑟的,
没有一个敢看的,工头在火气上,谁看了谁就得受这个刑。简雲晕了过去,倒在玻璃条
上,身上也被划破了。工头将简雲从石板上踢下来,又狠狠地给她一鞭子,简雲打得睁
开了眼睛:“工头,我下一次再也不会不听话了。”江成扛包也没有心思,他惦着简
雲。叶锋拍拍他:“干好你的就行了,工头的事谁也管不了。”江成道:“他的肚子可
能真不好。”叶锋道:“干上这个活的人,身子就不是自己说得算了。就算你弄到裤子
上,也得照样扛。江成,好好干,等我向工头说你的好,提拔你。”江成道:“叶大哥
,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简文,你得想办法让他少受点苦,他很有才华的,知识也多。
受这样的苦,我实在看不过去,早知道这样,打死我,我也不让他来,我养着他。”叶
锋笑了:“你想养着她吗?”江成道:“叶大哥,因为打的不是你认识的人,你才能笑
得出来,真的,这么多工友,你是唯一能笑出来的人。”叶锋指指那块石板:“知道吗
?上面有一半的血是我的,是我的腿留下的。”叶锋卷起裤管,露出腿上玻璃条状的疤
痕。密密麻麻:“江成,你说干这样的活,能一点苦不吃吗?我们都很穷,不穷也不来
干这个,对不对。走到今天的这些工友。你去挨个看看谁身上没有鞭伤。挺一挺就过来
了。你那个小兄弟呀,就是没管教。不听话。”
简雲被工友们抬进木屋,江成今晚要扛包,他又想照顾简雲,可是工头不允许。简雲躺
在床上,腿都伸不直,还在淌着血。她抓过包袱,撕了一件衣服,她想坐起来,劲头就
是使不上,她咬着嘴唇心里默念着:“简雲,有骨气就起来,你的骨头不是很硬的吗?
快起来,玻璃条没有你的骨气硬。”简雲坐起来了,她张着嘴,忍着疼痛。澎心光着膀
子进来:“你今天又怎么了?”简雲看了他一眼,眼里流淌着泪:“跪玻璃板了。你高
兴了。我又被罚了。”澎心道:“你这样绑不行的,我去舀些盐水(海水)和清水来,
给你去去毒。”澎心出去了,一会儿拿着一大盆盐水和一大盆清水,盐水盆是他用嘴咬
进来的。他从简雲手里拿过布头,布头是绿色的,他道:“你看你,一个汉子,还用带
色的。不闲丢人呐!”他卷起简雲的裤腿,小腿白白的,很纤细,汗毛孔也淡淡地,汗
毛也淡淡地。简雲拿开他的手:“我自己来,不用你。”澎心道:“你自己更不行,受
了伤,使不上劲。”简雲道:“我要江成给我来弄。”澎心道:“他在外面干活,不能
进来。”简雲道:“那我自己。”简雲沾了一点盐水,往伤口上轻轻擦,还未接触到,
伤口像被撕裂的一样痛:“我不要这个,好痛啊,好痛啊!”简雲打翻了盐水,澎心躬
下腰,用嘴吹着她的腿。简雲的腿还踢到了他的脸上。澎心道:“我再给你打些盐水(
海水)来。”简雲拉住他:“不要了,不要了,太疼了。”澎心道:“不行,要去毒的
,伤口很脏的,否则长不好的。”简雲近似哀求道:“不要了,不要了,太疼了,比跪
玻璃条还疼。”澎心道:“你不要姑娘家了,我去再给你打些。”澎心拿着盆又出去了
,一会儿一盆海水又摆到简雲的床前,澎心给沾了些海水,简雲握住澎心的手:“我不
擦,我这样包扎就行了。”澎心一手握住简雲的双手,一只腿上床压住简雲的双脚,拿
沾有海水的布,轻轻地为简雲擦洗,简雲又哭又叫,整个房里无法让人安静,工友们有
的过来,也帮着澎心给简雲擦伤口。简雲只有发出痛苦的叫声。再用清水洗的时候,情
况就好些了。也不用那么多工友了。其中一位工友都打趣他道:“简文,你的腿可真是
白啊,要是个小姑娘就俊了。”简雲吸了一下鼻子,刚才的泪水还没有拭干:“你们不
白吗?”这位工友卷起裤腿,这个工友确实有些太黑了,像煤炭。澎心给她包扎好了,
将血水倒出去,又回来了。给简雲盖上被子,简雲躺下了,眼望着天,想:码头生意可
要不得硬骨头,要不非死在这里,等有了钱也没有法救娘了。“澎心已经累了一天了,
他也上床,简雲看着他:你在我旁边睡干什么?”澎心道:“你受伤了,记性也这么差
,我这可是第87号床位。这是我的床位啊!”简雲道:“那你就老实的睡吧!”澎心道
:“我睡就睡,我老实的睡干什么?”简雲道:“小子,你今年多大了?”澎心道:
“二十六。你呢?”简雲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澎心道:“我可告诉你了。”简
雲道:“那是你乐意说,我没逼你。”澎心道:“你也就是十二岁的小孩子。”简雲急
道:“我今年十七了,是大人了。”澎心失声笑道:“这可不是我问你的,可是你自己
告诉我的。”简雲恨的将手伸到澎心的被子里去捏他的胳膊,澎心拉紧她的手,简雲拿
不回来了:“你放手。”澎心道:“你自己进来的。就这点劲儿,还来扛包,还说话这
么冲。你能拿出去这只手,我就不拉你。你拿不出这只手,我就一直拉着你。”简雲的
手很白,指形也是如葱白。澎心道:“你真是个男的呀?”简雲道:“你欺负我,我告
诉江成。”澎心道:“是你先来捏我的,你不进来我能抓住你吗?”简雲道:“那我再
不进来了。你松开手,我就不告诉江成。”澎心道:“简文就这么睡吧!我给你包扎了
好一阵子,拉着你的手睡觉真舒服。就给我拉一会儿吧!”简雲气急了:“不行,你再
不松开,我真要生气了。”澎心闭上了眼睛,简雲也闭上了眼睛。这一夜简雲就被澎心
拉着手。简雲心里在想,澎心也不知道自己是个女的,要是知道了,你让人家拉,人家
还不拉呢,不知者不怪。
清晨,简雲感到腿伤确实好多了,可能是盐水的作用吧。简雲一跛一拐地跑出去,江成
已经歇工了,简雲走过去,江成赶忙上前拉住她:“你今天不用做活了,休息吧。”简
雲道:“他们会这么好?”江成道:“我昨晚给你做了一夜的工,今天你就可以休息
了。”简雲道:“澎心说昨晚临到你干活的。你怎么能给我干完?”江成道:“是我让
他这么说的,要不你能让我干吗?好了,简雲,以后不要再独自作主,委屈点就委屈
点。这是码头,不是街头,做个要饭,起码没有人管你。”简雲点点头:“好了,我知
道了。江成,你比我大多少,我还没有问你。”江成道:“我今年二十八。”简雲道:
“都比我大。”江成道:“所以说,你还小。”简雲道:“怎么我总是小的,过去,凡
事娘都说我小。现在你也说我小。”江成道:“行了,快去躺着吧!”简雲道:“昨晚
,澎心拉着我的手睡了一夜,你给我找他理论。”江成乐了:“理论什么?都是好兄弟
,澎心和你很投缘的。”简雲嘴一撅:“我可不和他投缘。”江成道:“好了,快回去
吧,我一会儿又要上工了。”简雲道:“我就这么看着你。一个人在屋里也闷的慌。”
江成道:“不行,工头一来气又好打你了。”简雲没有办法又一跛一拐地回去了。
叶锋盯着简雲回到屋里,叶锋也跟进去了,简雲唬了一跳:“又是你?你跟过来干什么
?”叶锋拿过简雲的包袱,简雲抢不过来:“你穷疯了,拿我的东西干什么?”叶锋一
指她:“嘴还这么硬!玻璃条没跪够?”简雲马上不作声了:“当我没有说。”叶锋打
开包袱,翻出一支紫色的玻璃花,还有姑娘的一些袍子,和汗衣。叶锋拿着这支玻璃花
:“你是不是女的?”简雲道:“你为什么总问这个事情?”叶锋道:“不要以为,他
们看不出你是个女的,我也看不出你是女的。你是干什么的,来这儿做活是为什么?”
简雲笑了:“叶工头,你问这个事情,我倒是奇怪了,来这里的人哪个不是为了讨口饭
啊,还有来这里做少爷和小姐的吗,我倒是没听说。”叶锋道:“你听没听说码头不要
女工。”简雲道:“要不要女工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是个很年轻的人,不懂什么
太多的道理。只想赚点钱,吃口饭。”叶锋道:“你可以赚钱的地方很多,为什么要到
这里出力,难道谁逼你了?”简雲道:“没有,我喜欢干。”叶锋道:“男人的活,不
是你干的,在这个码头上,你不怕出些事吗?”简雲道:“我怕,但我更怕吃不上饭。
男人干的活,我一样能干;女人干的活,我一样也能干。我是立在天地间的一个人,我
有硬气的骨头。像一个铜板,虽然很小,但没有一个真正的人能用手掰开它。叶工头,
其实,你是一个眼睛很厉害的人。你是想赶我走吗?如果真是这样,我会离开,北平码
头这么多,不相信没有我吃饭的地方。”叶锋淡淡道:“你可以不受这么大的苦,你的
话也很有道理。你应该离开,找一个安定的生活,找一个依靠的人,在码头流浪的这些
人不会成为什么富贵命。”简雲道:“生下来,我也不是个富贵人。爹说过,我是个要
做活的人。马太太也说过我能吃苦。爷爷也说过,吃得一时苦,方得一世甜。”叶锋道
:“有人天生愿吃苦,你听过吗?”简雲摇摇头:“没有,从我做起。叶工头,你还想
问什么?”叶锋望着简云,好一阵子,才道:“我敬你。你自己随便吧!”简雲点点头
:“谢谢你。”叶锋道:“这有什么谢的。谁打你,我也不会为你说话。”简雲道:
“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替我说话。这样只会打在我一个人身上,而不会打在两个人甚至更
多的人的身上。”叶锋走出木屋,看见有个工人在偷懒,他上去就给这人一鞭子:“妈
的,都有你们这样的老爷们,咱老爷们的脸都丢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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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豆糕做好了,刚出笼屉。坠儿端着就往正厅跑:“大小姐,好了,豆糕做好了。”晴
儿接过来,端给婉蓓:“大小姐,您尝尝 ,坠儿才学的新手艺,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
味。”婉蓓取过一块粘豆糕,轻轻一咬,软软地,粘粘地,芳香可口,香蕉味道很重。
婉蓓点点头:“不错,坠儿这是怎么做的呀?是什么馅儿的?”坠儿道:“回大小姐,
这是丫头跟巷口的四婆学的,她用的是各种豆子做这粘豆糕。丫头心下想,各种豆子大
小姐都吃遍了,就让小丫头出去买来一些香蕉,还有凤梨用捣锤捣碎,涂在擀好的糯米
饼子上,加上各种香料,甘草为主料,打成团后,再用果子酥包起来,在笼屉里蒸的。
”晴儿笑道:“大小姐,你瞧坠儿说得多仔细,我都听糊涂了,这点啊,我可不如坠
儿。”婉蓓笑道:“可不是,坠儿这丫头可不比以前了,来你们俩也尝尝 ,我一个人
在这儿吃也没有意思。”晴儿接了过来:“谢谢大小姐。”坠儿摇摇头道:“这是给大
小姐做的,坠儿不能吃。下面还有一碗豆糕渣子,待会儿丫头下去尝尝就行了。”婉蓓
道:“这说得什么话呀,下面的你下去吃。在这儿吃大小姐的,晴儿给她一个。”晴儿
拿了一个给坠儿:“还不谢谢大小姐。”坠儿道:“谢谢大小姐。”婉蓓道:“快吃吧
!”晴儿边吃边道:“坠儿,我教你打枪,你还练着吧!”坠儿将豆糕放在手上回道:
“我练这个最用心了。早晨不到四更天我就起来,练到六更就去准备大小姐的早饭。还
有傍晚我都会练。”婉蓓看着晴儿:“让坠儿玩枪,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晴儿道:
“大小姐,我事先没有跟您说,要是对您说您肯定是不准的。晴儿心里有底,四迅不会
善罢干休。前些日子我去各处的烟馆,都不见他的影子,他一定是去弄枪了。我想四迅
心里恨的只有大小姐和我,必然要害大小姐和我。坠儿是个小丫头,他不会将坠儿放在
心上。更想不到坠儿会玩枪,我想让坠儿时时刻刻的呆在大小姐屋里,如果真有什么事
情发生,坠儿一样可以保护大小姐。”婉蓓道:“晴儿,你不要为我做这么多,我真得
还不起的。”晴儿道:“大小姐,晴儿说了好多遍,这是晴儿应该做的,也是坠儿应该
做的。您是我们的大小姐,也是胡家的唯一一位大小姐,我们不护着您,谁来护着您呢
!这都是我们做丫头应该做的。”坠儿也道:“大小姐,丫头愿意保护大小姐。”婉蓓
起身拉着晴儿,又走过去拉着坠儿,你们都是我的好丫头。
晴儿打开灯,婉蓓还没有睡。晴儿也没有睡。晴儿看着婉蓓好一阵子,婉蓓也看了晴儿
好一阵子。晴儿终于开口了:“大小姐,今晚不舒服吗?都很晚了,还没有睡下。”婉
蓓淌着泪:“晴儿,你真会离开我吗?”晴儿坐在婉蓓身旁:“大小姐,晴儿生死都是
大小姐的人,大小姐不要这么伤心,也不要想得太多。聚散都是缘嘛!四迅也不一定就
能杀了我。晴儿不怕他,更不怕死。我知道替大小姐和那群男人们打交道,肯定会被报
复的。我也早心知肚明,我自认为,大小姐生意上的事现在没有什么棘手的地方了。起
码在天津卫这个地方。谁看大小姐不得仰着脖子。我把一些事情都交给了坠儿,她是个
丫头,也是有良心的。再者,大小姐要好好待她,多听一些她的见解,对大小姐会有好
处的。”婉蓓道:“你如果真离开我,我真得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晴儿道:“大
小姐这么说,就让晴儿放心不下了。大小姐,答应晴儿,晴儿不在的时候,大小姐要和
晴儿在的时候一样跋扈,一样的不让人。这也正是晴儿爱慕大小姐的地方。威气逼人。
”院子里有声音,家仃都醒了,婉蓓慌张地看着晴儿:“是不是四迅来了?”晴儿安慰
大小姐道:“大小姐,您放心,晴儿在这里。”院子里有枪声,共响了四声,正厅的门
被踢开了,果然是四迅瞪着铜铃般的眼睛骂道:“臭婊子,爷爷今天送你们去死,都给
我滚出来!四迅进了内厅,四迅手里有枪,家仃没有一个敢拦他的。四迅踹开内厅的门
,晴儿和婉蓓都坐在里面,四迅淫笑道:”好个胡婉蓓骚娘们,给爷爷准备出睡觉的地
方。还不扒个精光,给爷爷看!”晴儿骂道:“呸!你是谁家的野种!在这里放骚!识
相给我滚出去!”晴儿挡在婉蓓前面。四迅骂道:“小表妹,今天表哥送你上西天,有
什么话,就说说吧!怎么说也是兄妹一场。”婉蓓道:“四迅,你想干什么?”四迅奸
笑道:“干什么?大小姐,四迅早就想和你玩玩了,过去,你是猫我是耗子,现在不同
了,我是雄猫你是雌耗子。”四迅举起枪:“我是先打你们谁呢?晴儿,先打死你,你
就看不到我和大小姐的好戏了。婉蓓先打死你,晴儿留下来会哭死的。让我来想想,想
想。”四迅慢慢地靠近晴儿,晴儿紧紧地护着大小姐,婉蓓道:“晴儿,你出去好了,
这是我和他的事,我不想连累太多人。”四迅鼓掌道:“大小姐不愧是大小姐,什么事
都图个痛快。晴儿,走吧!”晴儿死也不肯走:“不可能的,四迅,有我在,你办不
到。”四迅道:“那我只好,把我们的这位大小姐杀掉了。留下你,我照样可以痛快。
”四迅用枪指着大小姐的太阳穴:“大小姐,对不起了,你的丫头比你抢先了。”晴儿
勇猛地握住枪头,从大小姐的太阳穴之处夺过枪头,黑洞洞的枪眼,对准了晴儿的脖子
,四迅骂道:“娘的,你先死,老子送你死!”四迅扣动板机,一声枪响。晴儿的脖根
中弹,晴儿身子一斜,躺在血泊中,婉蓓咬着手指,流着长泪扑向晴儿:“晴儿,晴儿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四迅脱下上衣荡笑道:“大小姐,不要怕,不要怕。”婉蓓
指着四迅:“你胆子太大了,你杀死了晴儿。”四迅搂过婉蓓浑身摸索,婉蓓已经僵住
了。一声清脆的枪响,四迅的手从婉蓓身上垂下,他想转过身子看看这个人是谁,未等
转过头,又是一枪。四迅应声倒在地上。坠儿放下枪,跑过去:“大小姐,大小姐,你
没有事吧!”婉蓓静静地指着地上的晴儿:“晴儿,再也活不过来了,我们再也见不到
晴儿了。”坠儿趴在地上,哭着拥着晴儿:“晴儿,晴儿,你醒醒,大小姐在叫你,你
醒醒,大小姐不要你死。”晴儿微微的睁开眼睛,她的喉管汩汩的流着鲜血,她伸出手
:“大小姐,我、、、、、、不行了,坠儿,真有本事,杀了四迅。大小姐放心吧!
我、、、、、、、”婉蓓握住晴儿的手,心肠寸断,撕心揪肺地哭着:“我的好晴儿,
我的好晴儿,我不能忘记你。你死得太冤了。快来人呐,快来人呐。”运旺从屋外跑进
大小姐的卧室,婉蓓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运旺浑身是泥,在四迅进来的时候为
了躲过四迅的枪口,他连滚带爬的摔了几跤。运旺痛苦地道:“大小姐,他们都被四爷
的枪打死了。有的也跑了。翻墙跑的。”婉蓓木然道:“都跑了?还回来吗?”运旺道
:“这不清楚。大小姐。”婉蓓道:“你去订个上好的棺材板子,雕上雏鸟,和百荷,
再去缝制一件白色的寿袍,料子要最好的。去吧!”运旺道:“大小姐,这里不用收拾
吗?”婉蓓道:“不用了,让我好好看看晴儿,还有他的表哥四迅。”运旺出去办事
了。坠儿提起茶壶倒了一碗茶,递给大小姐:“大小姐,您还是坐下歇会儿吧!”婉蓓
捏住坠儿的胳膊:“晴儿,是怎么知道她会死的?”坠儿道:“大小姐,这我也不知
道。晴儿一直都是很有打算的人。可能是被她想到了吧。”婉蓓松开手,低着头道:
“你也走吧!胡府已经没有人了。”坠儿道:“大小姐,我不走,胡府有人。大小姐有
的是钱。再去买几个家仃。不是就可以了。”婉蓓道:“我哪还有那些心思。算了吧,
葬了晴儿之后,也让运旺走,我太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歇。”坠儿道:“大小姐,这儿
就是您的家。您就在这儿歇着吧。”婉蓓道:“晴儿,走得这么早,她的这一辈子都在
为我奔波了。我为她做了些什么,就是给她了一枪。最后,就是到死,她还是把整个身
子干干净净地都留在了胡家。坠儿,你说晴儿人好不好?”坠儿道:“大小姐,晴儿对
大小姐是一百个好。这是哪个丫头都做不到的。”婉蓓道:“她只是对我好吗?”坠儿
落着眼泪缓缓道:“大小姐,你不要忘了老爷是晴儿害的。二小姐也是晴儿害的。还有
冯老板和小小姐,环儿还有梳子。他们死得都挺冤的。”婉蓓振住了:“你是在说晴儿
不好?”坠儿道:“大小姐,我也不知道。可是现在胡家的生意做得这么红火,是晴儿
的功劳。她做的事都是为了大小姐。”婉蓓道:“你是怪我,害死了那么多人?”坠儿
跪下了:“大小姐,坠儿不敢,大小姐问到了坠儿,坠儿就说实话了。晴儿活着的时候
告诉我,心里有什么想法都要对大小姐说,不要瞒着,她说大小姐您是个知道是非的
人。不会再迁怒我的。”婉蓓道:“你起来吧。现在胡家只剩下我们二人了。还有什么
迁不迁怒的。”坠儿站起来道:“大小姐,生意是要做的,胡家也是要撑的,晴儿为这
些都把命给搭上了,晴儿不愿意看到大小姐搁下生意。”婉蓓道:“还有谁会撑起这个
摊子,哪里还有晴儿那样的人呢。”坠儿道:“大小姐,要是您信的过坠儿的话,坠儿
也会和晴儿一样忠于大小姐。我没有晴儿那么多才智,但我会用心思和大小姐一起保住
胡家的这份产业。”婉蓓道:“四迅没有了,晴儿也不在了。生意上的事我可是一点都
不懂。怎么保?”坠儿道:“大小姐,晴儿生前的时候告诉我,如果她真会出什么事,
她让大小姐把天津卫的几个烟馆子合成一家,合成一个大的烟馆子。那么管起来也就有
了范围。不必再把心打得七零八落,各处不一。烟馆子的生意人都是些杂人,保不定再
出一个四爷这样的人。我自己也私下想,不如给那些厉害的人一些买卖,生意就属于他
们的,让他们一年交几个零用钱,剩下得就给他们吧。将剩下的这几个烟馆子合了,留
一些实在的人看管,再花高价钱雇几个打手汉子,专买那些能为咱们卖命的,丑点俊点
大小姐也不必在模样上下功夫了。这样踏踏实实地,赚一些钱,生意也就撑下来了。”
婉蓓道:“晴儿生前说生意要分,为什么死后又告诉你生意要合呢?我想不通。”坠儿
道:“大小姐,这我也想不通。晴儿没有说太多。我想晴儿是有自己的主意。”婉蓓道
:“这些主意她是留下了,后来呢,再出一些没有见到的事,我又该怎么办呢?”坠儿
道:“大小姐,车到山前必有路,勇士眼前还无绝路呢!”婉蓓道:“我还是歇不下来
,把整个胡家的人都除干净了,剩下这一身的生意是甩都甩不去。坠儿,这些事,你能
办吗?”坠儿道:“大小姐,坠儿能办,不过要大小姐答应我一件事情。”婉蓓道:
“你说吧,我这个大小姐现在还能为你办什么事吗?”坠儿道:“比起晴儿我是没有脑
子的人,没有晴儿机警,晴儿既然教给我玩枪,也就是教给我了一种本事。我想向大小
姐讨一只枪,好时刻能用得着。”婉蓓道:“以后,你会用枪杀了我吗?”坠儿跪下道
:“大小姐,你为什么不相信坠儿,坠儿不是没有良心的人。晴儿既然相信我,大小姐
也应该相信我。我能用枪打死我自己,也不会打死大小姐。”婉蓓道:“好,你拿着吧
!你刚才打死四迅的那只枪从那里来的?”坠儿道:“丫头该死,想拿真枪练,所以跑
到大小姐的书房,偷出一只枪。”婉蓓道:“也幸好你偷出了这一只枪,要不现在胡家
已经是四迅的了。”婉蓓道:“你去做事吧!四迅手里的那把枪,你把它埋了吧!现在
我想和晴儿多呆一会儿。”坠儿道:“大小姐,我先把四迅给拖出去。”婉蓓道:“等
运旺回来把他埋了就行了,不用你了。”坠儿拿着枪走了。
命运就在转眼间闪过,离开的人走了,留给活着人的东西就是一片空白。记忆是如此模
糊,想回忆起过去的一些深刻记忆的东西,也是那么力不从心。对自己的记忆也是不那
么肯定。一个人怎么去评价他的好坏?真的没有一个度量。有人曾经这样说过,一个人
,他活着,对所有的人都好,唯独对你不好,那么这个人对你来说就不能算是个好人;
一个人,他活着,对所有的人都坏,唯独对你很好,那么这个人对你来说就肯定算得上
好人;作为天地苍茫,万物中央的一个小人儿来说,不都是在过好自己?每个自己都好
了,也就是所有的自己都好了,这时的周边哪里还会有不清庭呢?
诗中有云:梁上君子易好求,纪庸双宰非闲流。古今白布穿今载,城府人生世上留。
*********************************************************************
日日夜夜,年复一年,四季不厌其烦的重复着。比人生走过的路程还要频烦。
一澜叠着一澜,波澜壮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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